石头缩起身子,脊背紧贴着石块,感觉自己获得了片刻的安全。呼呼的喘气才稍有平缓,他就急着开始打探敌情。
他先竖起耳朵倾听,周围除了流水声、风声,偶尔几声飞鸟孤寂的鸣叫,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他又试探性伸出头去,看见河滩上的景象与他所听到的并无二致。
最后,他冒险把半个身子移到巨石的保护范围之外,他的视野扩大了,目光所及之处未藏危机。
他完全抛弃了巨石的庇护,慢慢绕着它走动,绕了两圈之后,断定那两个准备对他下手的人已经离开。
天地变得无限宽阔,宽阔得令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以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他望了望东方、南方、西方和北方,想要确定自己前行的方向,心中却升起无尽的彷徨。
东方是一座大山,南方是一条河流,西北方看似一座村庄,简陋的茅草顶和残破的青瓦星罗棋布。
石头本来一意孤行向东方狂奔,意图征服大山。此时山峰几近隐没在黑暗之中,像魔鬼的巨口,骇人的厉风在参天大树之间游荡,仿佛它的怒吼。石头毅然决然放弃这条不归路。
南面河流看似平易近人,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河面上没有渡船,他也不会游泳。最后他别无选择地拖着沉重的脚步,朝西北村庄走去。
夕阳收起最后一抹残辉,袅袅炊烟在村庄上空盘旋。石头感觉饥火难耐,在一所茅屋前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茅屋四周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花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腹中的学问几乎都来自花草,他与上百种花草打过交道,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还知道它们喜欢阳光还是树荫,喜欢雨天还是晴天。
丞相府里花红柳绿,除了中原常见的品种,还有不少来自西域和高丽的奇花异草。
他的孤独一挥而去,感觉自己回到了家中。
“有人吗?”他在屋外喊了起来,带着莫名的期许。
“你……怎么在这里?”一脚迈出门槛的小敏惊呼,一手指着石头像是看见窃贼。
石头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两步。海大叔冲出屋来,拉住石头的手臂,把吃了半个的包子塞进石头的嘴里“吃包子!吃包子!”
“不,不要,”石头想要吐出来,可是他的嘴无情地背叛了他,吞下淌着肉汁的包子。
油光刷亮他干涩的嘴唇,他不由自己伸出舌头舔掉它们,意犹未尽地等着再来一口。
海大叔乐呵呵地又一次把包子放到他的嘴边,他半推半就接过来吞下整个包子,断定味道和以前吃过的并无差别。
他看看小敏,又看看海大叔。一个如花似玉,一个憨厚老实。他怎么会把他们和坏人联系在一起?甚至把如此美味的包子想象成是人肉所做?
他苦笑两声,歉意浮上脸庞。
“刚才叫你来吃,你又不吃,现在自己偷偷地摸过来,你是什么意思?”小敏虽然口中责怪,但语气却十分柔和,自从得知石头是个受害者,她的心中早已生出怜悯。
“我……脚疼,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我可不可以在你们这里……等我把伤养好了,我马上就走,你放心!我也急着要去找害我的人报仇,不会赖在这里的。”
小敏“扑哧”一笑“进来吧,里面还有包子,自己去拿吧!”
小敏细心地拿来一块布和一个木盆放在狼吞虎咽的石头身边“门外有口井,你吃饱了以后去洗洗。”
石头看了小敏一眼,感激涕零又羞愧不已,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拿起身旁的布和木盆,疾步走出屋子。在门口,他转过身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飞速说了声“谢谢”。
冰凉的井水抚慰了他慌乱的心绪,静谧的月色让他心旷神怡。
再回到小屋的时候,他已经脱胎换骨,从一个蓬头垢面的丑八怪变成了神采英拔的翩翩少年。
小敏目瞪口呆,并因此羞红了脸,她转身走到屋外,说是要照料花草。
石头没有留心小敏的异样举动,他一直在观察这个小屋。
屋子有三间。最外面一间,左边是屈指可数的简易炊具,右边摆放几张粗糙的木凳。
墙角一根铮亮的铜棒吸引了石头的注意,它的出现与简陋的屋子格格不入,像是一双似水明眸长在一个歪嘴塌鼻的丑女脸上。
石头走到铜棒跟前,他没有伸出手去抓它,只是静静欣赏。
铜棒约长五尺,一个小孩拳头粗细,中间一个衔接处似乎暗藏玄机,或许可以旋转开来,或许像九节鞭一样攻击敌人时一分为二。
“你喜欢这根铜棒?”小敏又回到了屋中。
“这是谁用的武器?他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海大叔。”
“海……大叔会武功?”石头觉得难以置信,望向坐在木凳上摆弄手指的海大叔。
“以前会,现在他生病了。”小敏黯然神伤。
“病了?什么病?找大夫了吗?”
“他自己就是大夫。”小敏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给海大叔倒了一杯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了也没用,你休息两天,养好伤,赶紧走吧。最近这谷里是非多,你要想活命就趁早离开。”小敏也在木凳上坐下,蹙着眉头,用一只手托着下巴。
石头的侠义之心开始翻滚,朋友落难时出手相助一向是他的做人准则,更何况小敏还收留了他。
他走到小敏身旁,义正言辞道“小敏,海大叔和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石头岂会贪生怕死,独自逃命?你们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小敏摇摇头,依旧盯着凹凸不平的地面。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会!我在神农宫待了几天,学了好几招呢,而且我的脑子还不错!”石头舒展双臂,舞动了几个不伦不类的招式。
“别把你再扯进来了,这不是闹着玩的。”
“你相信我,我认识很多人,就算我解决不了,我也会找人帮你的!”
“唉,要是能找到个神医就好了。”
“神医?御医如何?算神医吗?”石头大喜,想起来过李府,对他的父亲点头哈腰的王御医。
“御医,你能找来御医?别吹牛了!”
“当然可以。”
“呵呵,你能找来御医,我就能摘下天上的星星。”
“我……”
“算了,看你这么热心,告诉你吧!但是你要答应我,等你伤好了一定要离开!”
“好好好,什么都听你的!”石头随口敷衍,一心想着得知真相后锄强扶弱,把自己的仇人彻底遗忘。
小敏看了看海大叔,叹了一口气,语调变得沉重起来。
“我们这个谷叫诚实谷,谷里有五六十户人家,差不多二百多号人。这里民风淳朴,邻里和睦,可以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海大叔是这里的大夫,医术高明,助人为乐,常常免费替乡亲们看病,人人都敬重他。你看这院子前前后后种的花花草草都是治病的良药。它们全是海大叔精心打理的,也只有他知道这些花草的名字和用途。上个月……”
小敏的情绪开始起伏,泪水毫无征兆地盈满眼眶。
“上个月怎么了?”石头心急火燎。
“有五个人找海大叔看病,结果……结果海大叔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那五个人怎么海大叔了?骂他了?打他了?”石头双手叉腰,义愤填膺。
“以前海大叔给人看病总是开两三帖药就能把他们的病治好。但这回他们的病不但没有治好,反而更重了。他们的家里人上门来闹,海大叔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海大叔不眠不休地尝试新药,希望治好那五个病人。他本就是个药痴,常常因为一两个小问题没解决,可以整天都不吃饭,不睡觉。”
“当时他三天三夜都没有吃东西,没有睡觉了。他将药方调整了几十次,最后出了新的药方。结果那五个人服了新的药后,居然有两个病人死了。海大叔听到这个噩耗,再也顶不住了,昏睡了一个礼拜,醒来后就是现在这样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也不认识,更不会看病了,像个小孩一样。”
“这事还真奇怪。”石头说道。
“是很奇怪,这些人的病也就是一般的病症,受了风寒,以往海大夫开的药一两帖就可以治好了,这回怎么也治不好,还出了人命。”
“会不会是他们得了什么怪病,但表面上看起来却像普通的头疼脑热?”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按理说如果不是简单的风寒和发热,海大叔应该能诊得出来。海大叔的医术可是非常高明的。这十多年来我们谷里五六十户人家全都在海大叔这里看病。”
“看病?我不会看病,不要找我看病!”海大叔突然站起来缩到墙角,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外,全身不停发抖,生怕看到上门求医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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