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大家一定猜不到,是我们的侦察兵赢了猎狗。不信的人可以回去问皇上,我可不敢拿皇上的事骗大家。大家可别以为我们的侦察兵是一般人,他们经过了长年特殊的训练,有狗的鼻子,鹰的眼睛,豹的速度,还有比所有动物都发达的大脑。大家说我们的侦察兵能不赢吗?”
石头深情并茂的演绎自己编撰的故事。
道衍和朱棣心中纳闷,他们怎么不知道这场精彩纷呈的人狗大赛。
“原来侦察兵这么厉害,我还担心会在这里饿死呢!”
“以前打仗可没这样光等着,我还以为回不去了呢!”
“这草原这么大,我们要给侦察兵多些时间!”
“对,我们待在帐篷里,侦察兵顶着风雪,别不知足了!”
道衍凝重的面庞展开了笑容“弟兄们,知道那些鞑靼在干什么吗?哈哈哈,他们在做梦呢!他们以为风雪交加,我们就找不到他们,也不会发起攻击。我们就来个突然袭击,打得他们片甲不留!”
“好!打得他们片甲不留!皇上万岁!大明万岁!”
士兵们无所顾忌地跳到凳子上,挥舞拳头,高声呐喊,就像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朱棣、道衍和石头相视而笑。
朱㭎没有再走出帐篷一步欣赏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感受刺骨如刀的凛冽寒风。
原先对它们仅存的那一点点期望已经在它们没完没了作威作福的时候埋入了荒芜的漠北草原。
他在炉火旁沉思了两日,首先明确了此次出征的目的——他是来立功的。
如果被朱棣抢了先机,父皇就会对他冷眼相待,朝中大臣就更认定了他朱㭎比不上朱棣。
接着,他排除了达不到目的的方法。
光靠两个侦察兵在茫茫草原搜寻乃儿不花的军队如同大海捞针,绝不可行。
他信不过侦察兵,他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命运拴在别人的身上。
最后,他做出决定——率军出动,他相信自己比侦察兵更聪明,可以更快找到敌人的位置。
与副将军赵庸相比,参将王弼更经常到朱㭎的帐篷来与他商讨对策,安慰他要沉心静气。
他受了傅友德的委托,也可以说是傅友德让王弼看着朱㭎。
“王参将,这又等了数天,还是不见半点元军的影子,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殿下,我们不是坐以待毙,我们必须等待。只有等侦察兵给我们带来了敌方的位置信息才可行动。”
“侦察兵!侦察兵!本王天天坐在营帐里等候侦察兵回来报信,而每次听到的总是‘未探得敌军’!侦察兵只有两人,我们数万人为何傻等两人的消息。王参将,我来问你,是两人找到敌方的可能性大,还是数万人找到敌方的可能性大?”
“晋王,不可这样做比较。两人虽然人数少,但活动灵便,不易被察觉。在战场上绝无全军出动去找敌方位置的先例。”
王弼的脸上现出担忧之色,唯恐自己劝不住朱㭎。
“凡事都有先例,那我晋王朱㭎就来开这个先例。”朱㭎将手中的一块木炭用力扔进碳盆,火星四溅,仿佛在为朱㭎的勇气叫好。
朱㭎刚愎自用,不可一世。不过他最大的缺点是知道自己性格傲慢,却从不改正。
“晋王……”王弼上前一步,还想再劝朱㭎。
“不要再说了!”朱㭎一挥手,“传我令去,全军今日整装,明日出发!”
王弼垂手静立,没有接令。
“王参将!”
“是!”
“接令!”朱㭎声色俱厉。
“是!”王弼看见没有还转的可能,无奈答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了营帐。
“报!”一名守卫急匆匆走入营帐。
“何事?”朱㭎心烦意乱,虽然坚信自己的决定,可下属的反对还是在他心中激起了水花。
“晋王,帐外有一个人自称是颖国公的手下,他要见您。”
“颖国公?”朱㭎眼前一亮。
傅友德如果与他同行,说不定会赞成他的做法。他现在是不是带来口信,让自己尽早出发?
朱㭎激动不已,站起身来,忙道“快让他进来!”
来者见过朱㭎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他“晋王,颖国公令属下将此信交与您,并让属下传话“请晋王务必冷静,不要坏了大事。”
朱㭎皱起眉头,事实与他的猜测似乎有所出入。
他急忙拆开信,希望看到自己想看的内容。
颖国公的信十分简短按兵不动,等探子回报敌军具体方位后才可全军行进。
希望落空,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朱㭎气得全身发抖,对着信使大吼一声“出去!”
他把信捏成一团,扔进碳盆。
一阵痉挛袭击他的全身,他用手撑住案几,捂着肚子,弯着腰,前后摇晃。
这封信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不过是郁郁寡欢,但他最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而这封信却摧毁了他的信念,对于一个将要饿死的人来说,原本以为的白胖馒头变成了硬邦邦的鹅卵石。
“晋王!”一直站在门口的王弼慌忙冲入营帐,伸手扶住朱㭎。
朱㭎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推开王弼“滚!你们全给我滚出去!”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惶恐不安退出帐外。
帐篷里静得像黑夜,连风雪声也不敢进来打搅。
可是碳盆中的火星却不识好歹的跳跃,“噼噼啪啪”无情地嘲笑朱㭎的落寞。
朱㭎提起一壶水,浇入碳盆中。火星顿时失去活力,悄无声息地在碳盆中苟延残喘。
受制于人不如制于人。
如果再等二十余日,士兵消极倦怠,粮草穷尽枯竭,此行必将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朱㭎不知道朱棣为什么按兵不动,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更加准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连傅友德都要反对他主动出击,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他什么也不再期待,他依靠的只能是自己。
劈掉了所有荆棘,朱㭎和他的五万大军在茫茫漠北草原开始寻找敌人的踪迹。
漠北的狂风和冰雪贪婪的啃噬着朱棣和士兵们的意志。
可是每过一刻就离曙光更近的期望持续不断地给予意志以养分,才要衰落的意志又生机勃勃的站立起来,傲立于风雪之中。
半个月后,侦察兵终于带着乃儿不花军队位置的喜报出现在一双双望穿秋水的眼睛前面。
“明日即刻出发,前往迤都!”
朱棣、道衍和石头亲自跑到一间间营帐通知士兵。
像久旱的大地遇到了甘露,饥饿的狼群遇到了猎物,士兵们摩拳擦掌,容光焕发。
他们为不曾妥协而庆幸,为期待变成现实而激动,他们积蓄已久的力量要像洪流一样喷发而出。
朱棣擦拭着心爱的燕尾枪,哼着道衍和石头从来没有听过的小曲,透亮的眼睛显露出急不可耐和跃跃欲试。
“殿下可有具体作战计划?”石头问道。
他们在心焦似火的一个月等待中从未讨论过作战计划。
石头本以为朱棣要根据当时的天气情况和乃儿不花的位置再做出具体的布局,没想到临战前,朱棣仍然只字未提。
“我方人众,不必迂回,乘大雪直捣其营,攻其不备。”朱棣说道。
这是他在中原地区几次作战的心得,也是他认为最有效的攻击方法。
“燕王,这茫茫草原与中原不同。若敌军逃散,就像是一粒沙掉在了沙漠里,我方就无法再寻到他们的踪迹,更谈不上追击。”
虽然是纸上谈兵,虽然朱棣的作战经验远远比石头丰富,他还是提出自己的看法。
道衍扶着不肯驯服的假发,频频点头。
朱棣沉思片刻“石头,你说的对,我一时大意竟然忘了草原作战和中原作战大大不同。”
他十分自责,放下燕尾枪,站起身来。
心有余悸溜上他的眉头,不过立即又被专注的思考取而代之。
“你们有何良策?”他双手背在身后,在帐篷里来回踱步。
“我方大军压进,但暂且先不进攻。”石头道。
“不进攻?”朱棣站定脚步,目不转睛的盯着石头。
“嗯。”石头点点头,“凡用兵之法,全军为上,破军次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道衍眯缝着双眼,他怎么就没想过另辟蹊径?
“石头,快说!”朱棣急不可耐。
“快把你的高招都使出来!”道衍也在一旁催促。
“殿下,大师,请随我来见一个人。”
观童正在营帐中啃着刚刚烙好的大饼。
他突兀的颧骨被玉米饼的韧劲带得有节奏地上下移动,连带牵动着扁平鼻子不停的翻出又大又圆的鼻孔,将热气腾腾的玉米面香气一网打尽。
尽管它只是粗糙的玉米面饼,除了搁点盐,什么也没有,但观童像在享受天下最鲜美的佳肴。
在此之前,他和同伴们都没有心思好好的吃上一顿,这之后恐怕也没有时间去体会这种闲暇之中才会诞生的快乐。
他准备专心对待这一张饼,好好犒劳一下即将整装出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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