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红石也看到了徐妙锦对他的感情。
尽管他不能像确定自己的感情那样确定这种感情,可是这已经令他怦然心动,令他不能自已。
徐妙锦欣喜地发现了一个衰败的院落。
这个院落很小,它曾经可能是一个农夫的家。与外面世界的残酷相比,它看起来很温馨。
“红石,你赶紧运功疗伤,我去找一些吃的来。”
“别急,妙锦,先坐一下吧,你也累了。”
“我不累!”
“你不累,我看着你累。我看着你累,我的心就老是吊在嗓子眼,没办法集中精神运功。”
红石拿出了杀手锏。
“来,坐下!”红石拍拍身旁的台阶。
徐妙锦不情愿的坐了下来,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她在想着要去哪里弄吃的。
“妙锦,你怎么会出现的?”
“你出现,我就不能出现?”徐妙锦心不在焉的回答。
“我出现是因为……燕王殿下。他的手下都必须去送葬。”
“那我是因为……太子。我想去送送他。”
徐妙锦说的是实话,在营救太子的这段时间,无形之间她与没见过面的太子产生了一种像朋友一样的感觉。
“哦。对了,救我们的那个人,你认识?”红石小心翼翼的探问,带着一点酸意。
徐妙锦摇了摇头。
“你当时不是大喊‘是你’吗?”
“我……”徐妙锦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在北平就是他劫持了我。”
“啊?”红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绑了你十天?后来在客栈也是他给你吃的迷药?”
徐妙锦点了点头,眉头像两头相对着的斗牛一样剑拔弩张。
“这……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又要绑你,又要救你?他是敌是友?”
“不知道,我觉得他和太子的事有关,恐怕未必是什么好人。”
徐妙锦对阊阖毫无好感,无缘无故被他劫持两次之后,只能认定他是加害太子的人之一。
即使现在阊阖前来相救,徐妙锦也不敢把他的目的想得太崇高。
或许他们对阊阖来说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所以他才会出手。
“你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去刺杀皇上?”徐妙锦突然提高了音量。
“我……”红石一时语塞,涨红了脸。
徐妙锦毫不留情,咄咄逼人“说个理由!为什么要刺杀皇上?”
红石捂着脑门,连叹了几口气,说道“我说了你也不信。”
“说!”
“我觉得太子的死是皇上造成的。”红石找了其中一个不太让人信服的理由,但只有这个理由,他可以告诉徐妙锦。
“就因为这个?”
“我就说了你会不信嘛。”
“你这个理由谁会信?太子的死和皇上有什么关系?他是被人毒死的,难道是皇上给他下的毒吗?再说了皇上是太子的父亲,他儿子死了,他应该比你更难过,轮得到你去杀他为太子报仇吗?”
“并不是所有的父亲对自己的孩子都像你想的那般慈爱。”红石声音低沉,想起朱元璋对自己的残忍,一口血冲到喉头。
“可太子不是他毒死的,你找他报什么仇啊?”
“虽然不是他直接毒死的,但是和他脱不了关系。”
“什么意思?”徐妙锦歪着头,细细地审视红石,刹那之间,她觉得自己不了解红石。
红石的心中藏着许多秘密,这些秘密把她拒之门外,对她视若无睹。
即使她豁出命去,红石也不能对她敞开心扉。
她的心里涌出酸楚,愤恨地撇过头去。
红石不能把刺杀朱元璋真正的原因告诉徐妙锦,可是徐妙锦的神情让他心痛。
他宁愿挨骂或者挨打,也不愿看到徐妙锦对他的隔阂。
“妙锦,”红石柔声道,“今天的事是我错了,我一时冲动。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只是这件事太复杂,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徐妙锦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说道“我只是担心你,你不想告诉我原因,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恨他,我想告诉你的就是……我也恨他。”
红石瞪大了眼睛,难道徐妙锦知道谢夫人的死因?
他从来没有和徐妙锦提过,唯恐伤了徐妙锦的心,担忧徐妙锦也像他这样从此再也不能活在阳光之下。
徐妙锦咬了咬嘴唇继续道“但我们杀不了他,我们也不能杀他。他……算是个好皇帝,百姓爱戴他。”
红石目瞪口呆,始料未及徐妙锦居然说出这番话来。
难道徐妙锦这样一个女子竟然比自己的心胸更加宽阔?她明知道母亲被朱元璋害死,还是要维护朱元璋?
还有他的父亲徐达,他的死是不是和朱元璋有关,朝中众说纷纭。徐妙锦难道真的完全无动于衷吗?
“朱元璋是个好皇帝,他就不该死吗?百姓爱戴他,他的官员,他官员的家人,他的……妃子就可以枉死吗?”
红石的怨恨破土而出,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头疼欲裂,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红石抓狂的样子让徐妙锦心惊肉跳,她语无伦次道“红石,对不起,我,我不该提这个……我只是担心你……”
“嗯。”
“你……你怎么了,头疼吗?”徐妙锦伸出手去,贴在红石的太阳穴上,轻柔地转动着手指。
“我帮你按一按。我们别再争吵了,你现在还受着伤,我去弄吃的,你赶紧疗伤吧!”
红石闭着眼睛,翻腾的愤怒像巨浪一样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神经。
他极力控制呼吸,平缓心跳,抛开执念。
一盏茶之后,巨浪越退越远,呼嚎的声音逐渐沉默,他睁开了眼睛。
徐妙锦不见了,只有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台阶上。
墙角边的一汪积水传来几声蛙鸣。台阶旁墨绿色的青苔顽强的顶着硕大的雨点。
当屋檐下的蜂巢发出驱赶侵入者的嗡嗡声时,徐妙锦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红石的笑意从嘴角游到了眉眼。
太子出殡的次日,也就是朱元璋遇刺的第二天,皇城的大街小巷贴出了告示。
告示很简短,宣称刺杀皇上的凶手头颅悬挂于城门口。
百姓从四面八方向城门口涌去,所有人都想看一看这个胆子大的难以想象的人。
红石知道这不仅是朱元璋在泄愤,也是引诱凶手的同党或者亲人前来取走头颅,以便一网打尽的诡计。
红石掂量了一下心中那点自不量力的勇气,今日它们安静的躲在角落,或许是因为昨日遭到了重挫以及主人毫不留情的反省。
红石放下心来,大踏步朝城门走去。
不管救他们的人是何用意,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毕竟他用自己的性命换回红石和徐妙锦的性命,红石决意去向他致谢。
远远地,红石就看见城门口高高悬挂着的头颅。
昨日这张脸上坚定的眼神和令人费解的笑容已经永远消失。
它苍白干瘪,血迹从脖子延伸到脸庞,头发也没能幸免。
它的眼角和嘴角丑陋的向下耷拉着,尽管不甘心,可是却无能为力。
参观的人群用手捂着鼻子,阻挡想象出来的恶臭。
他们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同情,他们认定了他是个千古罪人。
阳光难得拨开乌云的缝隙,露出了一张慈善的脸。
它刺进了观众的眼睛里,阻挡了更多对阊阖指指点点的目光。
红石依然仰着头,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一阵酸楚,想着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失去了大好年华,而他千疮百孔的心又添伤痕。
城门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低着头,背靠着墙。
她的眼神中有些许自责,些许疑惑,些许落寞。
红石走到她的身边,轻声唤了一句“妙锦,你也来了。”
徐妙锦抬起头来,怔怔看着红石,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他怎么会死了?我以为……我真的没想到……”
“妙锦,可能他有他的任务。按理说,他劫持你,应该是我们的敌人,不太可能为了救我们而死……”
红石安慰着徐妙锦,也安慰着自己。
“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昨天我真不该做那种蠢事。”红石抡起右手,掴了自己一巴掌。
“算了,都过去了,无可挽回。我回去了,你保重。”徐妙锦懒洋洋的,不想多说话,转身离开。
红石看到了她的愧疚,看到了她的掩饰。
他明白了一件事死去的这个人徐妙锦来说,并不是完全无关紧要。
朱棣打算留在京城一段时间,陪伴在朱元璋的身边。
朱元璋年事已高,太子朱标的死对他来说打击很大,深谋远虑的朱棣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来,在此特殊时刻,他的陪伴或许会对朱元璋产生极大的慰籍。
二来,朱元璋势必要考虑下一个皇位接班人,此时在朱元璋的眼前经常出现是个很好的选择。
红石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吐的血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尽管每日运功养息,可是他的气息总是与他作对,要么无法聚集,要么狂奔乱走。
红石知道蓝玉打自己的那一掌伤了他的根本。在内力疗伤的领域,他涉足未深。
其实他对自己的长命没什么指望,只想能多活两三年,活到他报完仇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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