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㭎需要五花八门的假想,它们让他找到了目标。
它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的思考所验证,变成了铁一般的事实,就好像他早上喝了粥一样显而易见,他背上的痈疖需要烟叶一样无可辩驳。
朱㭎从书架上拿出一个药瓶,药瓶里装着的是杀死他大哥的狼砂。
狼砂的旁边放着另一个药瓶,里面装着烟叶。
对他来说,这两个药瓶具有同样重要的意义,一个是敌人,一个是武器。
朱㭎打开瓶盖,把鼻子凑到瓶口轻轻地嗅了一下。
尽管他知道狼砂对他也不会手下留情,他还是要求自己每天必须与狼砂有一次亲密的接触。
他对狼砂的气味比对自己身上的气味还要熟悉。
知己知彼,他越了解敌人,胜利的把握就越大。
朱㭎把狼砂放回原位,取下了烟叶。
经过炒制的烟叶色泽诱人,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焦香味。
他第一次拥有这样令他爱不释手的武器,烟叶治好了他的背痈,让他的妻子怀上了孩子,烟叶还会无声无息地消灭掉他的敌人。
他对着瓶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令他舒适的味道从他的鼻孔里钻进去,在他的身体里缓缓流淌,把他推上了云端。
完成了在晋王府的任务,红石找了个借口离开太原,回到了北平。
朱棣和道衍亲自到城门口去迎接红石。
“红石,一切都还好吗?”没等红石下马,朱棣就迎上前去,丝毫不介意红石在上位,他在下位。
他从他的父皇那里言传身教,深知在成事之前如何爱护为自己拼命的将领。
红石赶紧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俯首抱拳行礼道:“殿下!”
“欸,我们还用得着客套吗?”朱棣拍了拍红石的胳膊,“看你容光焕发,一切都顺利吧?”
“嗯,一切都很顺利。晋王已经认定了毒害太子的‘凶手’,而且”,红石风尘仆仆的脸上挂着笑容,“他也找到了他的武器。”
“太好了,他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朱棣笑道。
道衍走上前来:“不仅如此,晋王还会对殿下比以前更加好。他错怪了你,说不定以后会找个机会来跟殿下道歉呢!”
“哈哈哈,除了大哥,三哥不会和任何人道歉。”
“小子,立了大功了!”道衍拍了拍红石的肩膀。
“大师,我还没学到您的一点皮毛呢。”
“你又笑话我。”
“没有……”
“好了,红石,我设下了宴席给你接风。走,先带你去看一件宝贝!”
朱棣急不可耐地要在红石面前展示这些日子以来最让他得意洋洋的东西。
他们来到了练靶场。
放火铳的架子上最显眼的位置有一支火铳与众不同,它像绿荫里的一朵红花一样一下子进入了红石的眼帘。
“殿下的新宝贝!”道衍对红石耳语。
朱棣走到这支火铳旁边,拿起他,对着红石晃了晃,高兴和得意的模样就像是孩子炫耀自己独一无二的玩具。
“骑兵用的这个最合适。它比原来的手铳轻了两斤。”朱棣横卧着手铳,做了个射击的姿势。
“看,我把药室改大,前膛却变窄加长,这样发射火药的时候加速的空间更小,而距离更长,爆发力会增加十几倍。”
朱棣边说边把火药和铁弹往药室里装。
“张武,你随便找一个火铳打靶。”朱棣对身旁的护卫说道。
“是,殿下!”张武依令行事,火铳在靶上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焦黑色的洞。
朱棣拿起手中的火铳轻蔑一笑,对准隔壁的靶子发了一枪。靶子瞬间四分五裂,黑色的烟雾在残破的碎片中缭绕,连支撑靶子的铁杆都不见了踪影。
“哇!”开过眼界的道衍和没见识过的红石都发出了惊叹声。
朱棣收获着意料之中的赞叹,潇洒地吹了吹火铳口仍未散尽的烟雾。
“殿下,骑兵都配上这种火铳,那真的是从天而降的神兵了!”红石道。
他由衷佩服朱棣在研制武器和统兵作战上的能力。
“殿下,先不可明目张胆地制造,”道衍摇了摇头,又压低声音,“最好不要让皇上知道。”
“大师放心,我会在找一个隐密的地方制造这种新的火铳。”朱棣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他们并不需要新式的武器对付穷途末路的敌人,他们需要的是秘密制造,留待日后对付真正的敌人。
“不过,我觉得它还可以改得更好……红石,你说呢?”对于创造新的东西,朱棣还是更愿意问年轻一些的红石的意见。
“我一直觉得在战场上火铳的威力确实很大,可是士兵总是要拿着引燃物,实有诸多不便。而且加入的火药量也不易控制,太少,威力不达,太多,反而伤了自己。”红石道。
“嗯,这确实是两个大问题,如果能解决的话,那又是进了一大步,让我再琢磨琢磨。”朱棣盯着手中的火铳。
红石拉着道衍走开了几步。
“殿下最近是不是又腹泻 了?”红石小声问道衍,“他面有菜色。”
道衍往朱棣的方向看了一眼,朱棣的眼里只有手中的火铳。
道衍点了点头:“是。”
“怎么了?又吃生禽了?”红石皱着眉头。
道衍啧着嘴,想要替朱棣隐瞒,但知道无济于事,只好又点了点头。
“大师,你怎么搞的?你怎么能让殿下……”红石怒目圆睁,“这十年来,殿下都没有孩子,可能就和吃生禽有关!”
“有没有孩子你也要管?”道衍撇着嘴,嘀咕了一句。
孩子永远是他不会考虑的问题。
他抬眼看见红石的怒火朝他扑面而来赶紧改口道:“他是王爷,我是奴仆,我如何管得住他啊!何况我又不学医,我的话他也不信……”
道衍丧着脸,委屈的想哭。
“走开!”红石推开道衍,走向朱棣。
道衍从背后抱住红石:“现在别说!”
“为什么?”
“现在不能打扰他,火铳是殿下的命!他最近这段时间就是因为研究火铳才又开始吃生禽的。他说吃了生禽,充满活力,脑子里的想法层出不穷。”
“你就这么纵容他?这会丧命的!”红石挣脱掉道衍环抱着的双臂。
“寄生虫可没有你这么仁慈,等它吃掉殿下的脑子的时候,你的大业也就葬送了!”
“红石,你别吓我!”道衍捂住自己的脑袋,不知是为此头疼,还是担心假发滑落。
“这样吧,等一下,等一下吃饭的时候,殿下心情好的时候,我们俩劝劝他。”
万事俱备,东风也来了,朱㭎准备从后方来到前线,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为没能报答大哥恩情的怨恨画上一个句号。
晋王妃怀上了孩子,这一段日子她上吐下泻的很厉害。
朱㭎千载难逢的答应了晋王妃的要求,在家多逗留了三天。
探子送来了密信,朱㭎迫不及待的拆开:秦王朱樉受皇命于五月初五与平羌将军宁正率军出发征讨洮州的叛番。
“今日初几?”朱㭎一声吼叫。
“初,初二。”递信的家仆惊慌失措,答应一声之后,趁朱㭎不注意赶紧溜走。
朱㭎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中的信,不愿相信密信上的内容。
三天之后!三天之后朱樉就要出征了?这怎么可能?是不是探子背叛了他,送来一份假密报?
朱樉明明感染了瘴毒,父皇明明斥责了他,又怎么可能会令他率军出征呢?
朱㭎丢下晋王妃和未出世的孩子,带着一大箱烟叶上了路。
三天之后,在秦王府里,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披盔戴甲的朱樉英气勃发,虽然有些憔悴,可是他激昂的精神可以吓得敌人屁滚尿流。
“三弟,你怎么来了?可真不凑巧,我要出征,不能陪你了!”
朱㭎听得出朱樉的炫耀。
“二哥,你不是……病了?我本想来看望你的。”
“欸,都是小病,那一点瘴气奈何得了我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父皇召你……”
“就是谈出征的事呗!”朱樉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谎,还有什么比他现在的这身盔甲更能说服人的呢?
“洮州的叛番狡诈的很,父皇让我多加注意。”
“是啊,是啊,二哥,此次出征你当多加小心。”朱㭎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不但没有看见仇人的下场,还要给他送出祝福。
“我得去练兵场了,给将士们加加油,明日就出发了!三弟,你若不嫌弃就留在府内多逗留几日吧。”
朱樉摆动着傲人的盔甲,上了马,出了王府。
秦王妃观音奴出面接待了他。
“王爷明日出征,不知何日归来,晋王殿下可有急事? ”观音奴礼数周到,却不易亲近。
朱㭎心里怦怦跳的很激烈,他还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观音奴。
“噢,没什么急事,就是听说二哥病了,前来看望。”朱㭎不敢正视观音奴。
“真是不巧,这……”
“王妃不必为难,既然大哥出征了,那我就过些时候再来看大哥吧。”朱㭎慌忙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