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禄没有搅乱朱元璋的安详。
他来不及告诉朱元璋,宝通是他近几年来一直怀疑的一个人。
他也不忍心告诉朱元璋,马皇后和他都曾欺骗过他。
在他到轩辕寺潜伏起来,执行朱元璋的任务后,马皇后到轩辕寺找过他一次。
他不但是朱元璋最信任的人,也是马皇后最信任的人。
一个饥寒交迫的人愿意把口中的食物分享与他人,一个在别人功成名就之后不贪图其名利的人,谁会不尊重他,不信任他?
马皇后请他保护??妃的第三个儿子,石头的安全。
王福禄答应了,虽然忠于朱元璋,可他不是善恶不分之人。
他同情??妃,同情石头。他也敬佩李善长,敬佩李夫人,愿意出一份力护这个可怜的孩子周全。
他伪装成一个冷酷的老人,令石头惧而远之。
他用最严厉的呵斥赶走了在断裂的钟梁旁边打转的石头,用绝最情的话语阻止石头留在放置浴佛香汤的配殿。
他一次又一次站在石头身后,远远的看着他,以免他落入居心不良者的圈套,以免他成为政治 斗争的牺牲品。
他的技巧骗过了每一个人,就连看穿世事的宝通也不知道他在暗地里保护着石头。
然而,他恨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石头为什么北上,为什么成了燕王的人?
起初他一直不解,直到宝通像其他有所图谋的大臣一样进入了他的眼帘。
他知道自己忽略了宝通对石头的影响。
他该怎么办?他无法向石头说明一切,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
石头信任宝通而不是他。
王福禄只好依旧如故,默默的守着这个寺院,等着那些即将暴露的罪恶。
朱元璋驾崩三日后,皇宫中的哀乐还没有停歇,应天府的凝重还没有消散,顾命大臣兵部左侍郎齐泰的府上就来迎来了一位陌生的访客。
睡眼惺忪的齐泰拒绝了陌生人的拜访,他已经十几个时辰没有就寝。
在这个政权交接的关键时刻,没有什么比为皇宫中的一大摊事情养足精神更重要。
“大人,客人说他的来意与先皇有关。”
家仆战战兢兢的又一次惊扰了齐泰,他不敢不报,“先皇”两个字在他眼里值得冒险,或许事后齐泰还得感激他。
“先皇?”齐泰喃喃呓语,他实在太累,累得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是的,大人,与先皇有关。”
果真,齐泰没有拒绝“先皇”,家仆的胆子大了一些,他一字一顿,好让齐泰听得清楚些。
齐泰用近似于鲤鱼打挺的姿势坐了起来,眼睛还没有完全张开,就在熟悉的地方抓起一件衣服,匆匆走出卧房。
家仆快步跟在他身后,庆幸自己押对了宝。
“来者是谁?”齐泰边穿衣服,边走,边问。
自从他被朱元璋任命为顾命大臣的那一天,他的生活节奏就加快了好几倍,他必须同时做几件事情,否则配不上先皇的托付。
“不知道,他说他的名字不值一提。”
“怪人!”
红石气定神闲地站在齐泰的府门外,他知道齐泰一定会见他。
齐泰不认识红石,红石却对齐泰了如指掌,尤其是齐泰的小心谨慎。
齐泰中进士之后,先后在礼部和兵部任主事。九年之间,他没有犯过任何错误,这在官员中极其罕见。
谨身殿被雷击毁,齐泰幸运的跟着朱元璋到郊外的祖庙祭拜,这是齐泰得到朱元璋赏识的开始。
朱元璋向齐泰询问了多个将领的名字以及他们的户籍,齐泰对答如流,从容自如。
朱元璋喜出望外,没料到朝中竟有一个如此严谨周到,一丝不苟的官员,于是颁下诏令,让朝廷里的官员都以齐泰为榜样,同时将他提升为兵部左侍郎。
齐泰没有辜负朱元璋,表现得越来越好,最终成为了朱元璋心目中可以担当辅佐朱允炆重任的重臣。
朱元璋看中了齐泰的谨慎,坚信朱允炆身边不能少了一个谨小慎微的人。
红石也看中了齐泰的谨慎,但红石要让齐泰做的不是一件谨慎的事。
相反,是一件火中取栗之事。
一个一辈子谨慎的人忽然做了一件冒险的事,他身边的人绝不会 以为他粗心大意。
来人的相貌十分平常,平常的像是特意加工过似的,去掉了所有可以让人记得住的特征。
当齐泰和他对视的时候,感觉到那笑意浓浓的眼睛里藏着许多秘密,与先皇有关的秘密。
他急于知道,但是谨慎的他没有急着开口。
“齐大人,”红石先开了口,“一直久仰大名但却未曾前来拜访,失礼了!”
“阁下是?”齐泰漫不经心,这是掩饰情绪最好的一种态度。
“齐大人不必知道在下这种无名小卒,以免费了您的心神。”
齐泰微微一笑,便不再多问。
“齐大人如今是顾命大臣,受先皇之重托辅佐皇太孙,百官敬畏!”红石道。
“不敢!不敢!大家同是为皇上效力,为大明效力。只要忠心于大明,爱大明子民的官都是好官,都值得敬畏。”
一个有图,一个戒备,官场的客套在这种时候还是没能免掉。
“齐大人是个好官,在下不多说奉承话了。在下开门见山。”红石主动打破无效循环。
“阁下请说。”齐泰打开了所有谨慎的开关。
“先皇驾崩,诸皇子都要从他们的藩地上赶回来吗?”红石问道。
“那是自然。中国人以孝为先,寻常百姓尚且父丧子归,守孝三年,更何况是皇族。”
齐泰以常识作答,在摸透对方问话的意图之前,他绝不会画蛇添足。
“此话有理……但却不合情。”红石出言不逊。
“哦?此话怎讲?”齐泰拉下了脸,审视着红石。
对方是何等人物,竟敢在他面前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话?
“呵呵,齐大人勿要动怒,请听在下一言。先皇驾崩之前,心中最希望的就是皇太孙能够坐好这个江山。先皇授命你为顾命大臣,既要你辅政,也要你除害。”
“皇子是害?”齐泰依旧沉着脸,然而他问出的话并非在心中没有答案,也并非是否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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