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茫然不解,看了看红石,从红石不怀好意的脸上得到了答案。
“扑……”他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闷声闷气道,“殿下……”
红石一把抓住道衍的胳膊,阻止他道出实情。
“殿下精通《吕氏春秋》,应该知道仲春纪《贵生》一篇中说‘耳目鼻口,生之役也。耳虽欲声,目虽欲色,鼻虽欲芬香,口虽欲滋味,害于生则止。在四官者不欲,利于生者则弗为。’1”
“知道,知道……”
“殿下以此为贵兵之术,战场之上各就其位,不得擅为,必有所制。可殿下却不以此为贵生之术。我昨日替殿下诊过脉,肝阳衰减,宗筋瘀滞。这对生育子嗣极为不利。而且,我还发现了殿下身上有几处蛊胀,应是白虫所致。”
忧虑爬上红石的额头,作为一个大夫,不管面对的是谁,只要是他的病人,他都会为之焦心。
“红石,那你赶紧给殿下疏通宗筋,驱虫消胀啊!”
“我当然会了,只是殿下若是再次进食活禽,白虫有反抗药剂的能力,便无法再驱赶。而且肝阳不是说升便升,经络也不是说通就能通。所谓病入膏肓就是这个意思。”
“好,不会了,不吃了!”朱棣转身便要离开。
“殿下,别走!”红石和道衍对望了一眼。
“殿下,这些鸡鸭鹅是用来掩盖地穴发出的声音。”道衍交了底。
朱棣愣了一下“你们何必这样?”
“殿下,我没有说错话吧?”红石摸着后脑勺。
“得了便宜还卖乖,骗了我还说自己没说错话?”朱棣又恢复了神采。
“我真的没有骗殿下!我只是问殿下知不知道这些鸡鸭是做什么用的。”
“我也没有骗殿下!我只是说殿下怎么会不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用的。”道衍赶紧澄清,他不能背这个锅。
“那是我自己……去地穴!”朱棣吞下了苦果。
八百个精挑细选的兵士正在地穴 里练兵。
自从朱允炆把燕王府的护卫撤掉以后,道衍就留心起了招募兵士的事。
这些兵士大多与朱棣在同一个战壕打过仗,见识过朱棣的能耐,相信朱棣率领的军队必将无坚不摧。
“八百人!”朱棣没想到就在他装疯短短的几个月,道衍竟然给他弄来了八百武力。
“所以说大师是神人啊!殿下,你让我去找八个人,我都找不来。”
“欸,红石,你何必自贬呢?殿下,要不要我把红石所有的功劳一一说来,让他乐一下?”
“呵呵,好啊,好啊,也让我乐一下!”
朱棣的眼睛寸步不离那些结实的肌肉,在他眼里它们就是宝石,闪闪发着光。
“不用,不用了,你们俩什么时候把我孤立了?殿下看完了地穴就上街吧。大师急着听百姓对他测算的天象和我们瓦屋上那些金箔的神力膜拜到何种程度呢!”
景清出了布政使司。
一早,他就听到布政使司的小吏窃窃私语,他们的议论只在小吏圈子里流传。
他没有必要再去找布政使司里的其他有品级的官员探听,他们一定和他一样一无所知。
北平的街头巷尾从来就是所有消息的集散地。无论是你想听到的,还是你不想听到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大的还是小的,真的还是假的,它们来得快,去得也快。
景清站在了人流之中,尝试捕捉那些背着他流传的消息。
他肩负着难以想象的重任,绝不能放过北平一丝一毫的动静。
“我刚才看见燕王了!他的病全好了!你知道他是怎么好的吗?”
茶摊上一个瘦骨伶仃的年轻男子口里呷着茶水,迫不及待的和摊主分享异事。
“燕王府里来了一个老神仙,老神仙治好了燕王的疯病,并且告诉燕王,他已脱胎换骨,将来必成王业!”
他信誓旦旦,像是亲眼目睹一样。
“不是老神仙,是一条神龙!”摊主理直气壮地反驳,似乎他的手中握着更强有力的证据。
“昨夜你没看见吗?巨龙出紫宫,圣光出王府!那圣光就是神龙,神龙下凡治好了燕王,燕王要做皇帝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紧急压低了声音,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我哪能没看到?我们要交好运了,神龙也会保佑我们升官发财的!”
年轻男子挺直了瘦小的身板,像是要拔山扛鼎。
“嘿,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给你机会你也抓不住呀!从今天开始,多吃两块糕点吧。”摊主适时抓住了生意。
“嗯,吃最好的,莲子杏花糕!来两份!”
巨龙出紫宫,圣光出王府?
景清跺了跺脚,他怎么就没看到?他晚上老躲在书房里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
他离开茶摊继续往前走。
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他们好像一夜之间发了财,撞了好运。他们对人笑脸相迎,一些小的磕磕碰碰完全不放在心上,嘴里还不停的彼此道福。
景清看中了一个牛肉馆。今天它的生意特别好,比边上的烧饼店热闹许多,这与平时正好相反。他打算到人最多的地方再去探一探。
他的脚刚刚跨进门槛,就听到街上传来一阵骚动,他又跨出了门槛。
人群像潮水一样往前涌,不过在潮水的中心,有什么正被呵护着。
“燕王来啦!燕王来啦!”
“神龙护佑燕王!”
百姓开始高呼,挡在前面的人纷纷向两旁退去。
燕王、一个和尚和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出现在街道正中央。
自从接到齐泰的密令,景清进入布政使司走马上任以来,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如何打入燕王府,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然而,他在布政使司里呆了一个月,却从未踏足燕王府,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计划还未完备,不能轻率行事。
阴 道而阳取。他深知要得到敌人的信任,不能故意讨好,要懂得不知不觉地顺从敌人的喜好,避开敌人的厌恶,藏而不露。
注1引《吕氏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