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四哥……”朱权的眼眶霎时间红了,“你以前和我说过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
“是啊,我来大宁之时,经过城外的情义亭,旧时的回忆全都涌上了心头。十七弟,你还记得吗?你十五岁那年,父皇让你到这大宁做藩王。你心里不高兴到这偏远之地来,命人送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给我。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扔下北元的残兵就跑你这来了。”
“你在那亭子里巴巴地等着我,我与你整整诉说了两个时辰的道理。哈哈哈!一晃就过去了这许多年,那亭子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它虽不大,却别有一番味道,旅途辛劳的人只要在里面坐一坐,看看山花野草,喝上一口茶,顿觉精神百倍。”
“对,情义亭,这个名字真好,情义情义,你我兄弟就是在情义亭里定了一辈子长存的情义!四哥,我们就到那亭子里设宴!”
“十七弟……”
“四哥,你莫要再推辞了,在情义亭里设宴都不行了吗,那你我兄弟的情义还在吗?”朱权抓住了不容朱棣否定的令箭,然而他不知道这支令箭其实瞄准的是他自己。
红石率领燕军,脱鲁忽察儿指挥朵颜三卫匍匐在情义亭周围,脱鲁忽察儿精神抖擞,威风八面,准备报朱棣滴水之恩。
几天以来,他在一次又一次回顾阿札施里的狼狈中,感受曾经遥不可及的巅峰,品尝高高在上的喜悦。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然大功告成,可以为奋斗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他对朱棣的警惕,对大明的敌意像日出时的云雾一样逐渐散去。
当朱棣和朱权出现在情义亭的时候,大宁的天空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朱棣满目悲凉,不言不语,观察着情义亭周围的动静。
朱权的离愁别绪被朱棣调动起来,他忽然跪在朱棣面前。
“长兄如父。四哥现在是我们的长兄,也是我们的父亲。请四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为弟在大宁始终会挂念着四哥!”
“起来!起来!十七弟,你这是做什么?”朱棣把朱权扶了起来,一把搂住朱权的肩膀放声痛哭,“我们兄弟一定要相互扶持,父皇的在天之灵才能安息!”
朱棣的意思是要朱权和他并肩作战,不过朱权没有领会朱棣的话,对隐藏在周围如狼似虎的眼睛毫无察觉。
他还沉浸在对四哥的愧疚中,沉浸在对往昔伤感的回忆中,如何能辨得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再说,这几日的相处,他对朱棣造反这件事已经完全放下了芥蒂,一心一意以为朱棣会放下武器。
“四哥教训的是,为弟一定谨记!四哥,我敬你一杯!”朱权举起酒杯,朱棣也举起了酒杯。
两只有情有义的酒杯相互碰撞,它们各自的命运却迥然不同,朱权的酒杯被放到唇边,向兄弟倾倒衷肠,朱棣的酒杯被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作为逮捕兄弟的信号。
亭子四周的伏兵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一拥而上,往朱权和他身边的侍卫扑去。
朱棣飞快退到亭子之外,朱权依旧举着杯,还没来得及咽下情义之酒。
“放下你们的兵器!”红石进了情义亭,把刀架在朱权的脖子上。
朱权的下属没有从目瞪口呆的主人那里得到指示,只好弃甲投降。
朱棣再次走进亭子,大义凛然道“红石,把刀移开!怎么能用刀架着本王的十七弟呢?”
红石放下了刀,朱棣走到朱权身旁,目光炯炯,声如洪钟“十七弟,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和弟媳、侄儿!朱允炆昏聩无能,任用奸佞小人为臣,祸害我大明王朝。我必清君侧,正朝纲!十七弟,你与我一起干,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
朱棣紧紧握住朱权的胳膊,好像他们之前许下的情义未曾改变,好像他对弟弟的疼爱像山一样坚定。
朱权并没有被朱棣的豪情壮志所感染,他黯然神伤,望着情义亭外飘飘而落的雪花“四哥,其实你并不了解我。”
“十七弟,别这么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虽然没有愧疚,但朱棣的心中也感受到了一丝悲凉。
“四哥,这些年来我酷爱弹琴作赋,不爱刀枪骑射,这几日,四哥还没有听我弹过琴,我特意为今日的践行宴准备了一曲,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弹给四哥听?”
朱棣一怔,他心中的那一丝悲凉忽然变成了一片,变成了无数片,像雪花一样在他身体里飞舞,他真正的追溯起他们兄弟的纯洁情谊,他们的纯真往昔。
“十七弟,你想弹就弹吧!”
朱权默默走到古琴面前坐下。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1
伴着凄怆的琴声,一只孤雁在风雪中前行,悲戚长鸣。
大宁之行大获全胜,朱棣收获了数万兵马,朵颜三卫和大宁卫军被编为五股加入燕军中、左、右、前、后五军中。
燕军的兵力比以前翻了一倍,朱棣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北平的朱高炽却没有那么顺利,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已经开到北平城下,分为九个营,九营各司其职,盘踞在北平的九个城门之下,日夜攻城,不攻破北平城门誓不罢休。
张玉、张武、丘福率领燕军将士们奋力抗敌,由于敌众我寡,死伤不在少数。
道衍本就消瘦的面孔失去了人形,离开了朱棣和红石,他的慌乱多了几分,信心少了几分。
所有人都在苦苦煎熬,盼望着朱棣从大宁取得援军,救援北平。
“大师,算一算时间,父王到哪里了?”这是朱高炽每日见到道衍第一面必定要问的话。
“高炽,算不了。不知道殿下顺不顺利,有没有拿下大宁,也不知道古将军有没有收服那些蒙古人。每一件事都会拖住他们的脚步,或许是两三天,或许是十几天。别急,他们总会回来的!”
道衍把焦虑留给自己,在朱高炽面前,他始终堆着从容的微笑。
注1引《唐诗三百首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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