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庵是京城中女子提起便为之色变的地方,凡是犯了大错的女子便会被送去那里,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其实进了那里边的女子大约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前些年,有个女子不知怎的从里面跑了出来,竟是一路跑到了京城的大街上,人已经疯了,浑身上下皮包骨,手指粗糙如同多年劳作的农妇,身上还遍布青紫,一时让京城中的女子胆战心惊。
上官霖儿听了父亲的话,心中犹如天塌地陷,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会把她送进落云庵,那个号称女子炼狱的地方。
哭闹了一阵的上官霖儿又大笑不止,那副如鬼上身般的模样让下人都往后退缩。
大笑之后,上官霖儿仿若木头一般慢慢挪回自己的院子。
枯坐了一夜,黎明时分,上官霖儿对镜为自己画好了精致的妆容,披散着头发,身着素衣,上了国公府后门一辆清布马车,连个跟随的婆子都没有,只有一个年老的车夫赶着马车随着清晨的薄雾出了城。
上官霖儿被送到落云庵的事虽做的隐秘,但不到午时,京城里该知道也就都知道了。
程雅听汀兰讲完一阵唏嘘,其实上官霖儿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是有些骄横跋扈,但京城勋贵之中这样的孩子多的是,可真没有几家舍得把自己孩子送去落云庵的。
汀兰告诉程雅,之前送去落云庵的要么是外地嫁进京城的,要么是女方娘家势微或着获罪,像这般由亲生父亲把女儿送入落云庵还是头次听说。
程雅听后也不禁对落云庵好奇,京城怎么会有这么一处令女子胆寒的所在。
落云庵本是百余年前的一座普通庵堂,建在一处四面悬崖之上,远远望去,与天相接,白云似落在山崖之上,因而得名。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便是悬崖同外边山体连接的一段两丈长的铁索桥,桥头安了一处机关,平时铁索桥是断开的,有人出来时,摇起机关,铁索桥被铁链缓缓拉起,与桥头相连,才可通过。
此处风景倒是秀丽,可也是一处天然的牢狱。多年以来,不知多少女子被困于此地,化为枯骨。
本是给跳出红尘之外的女尼修身养性,精研佛经的地方,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女子被送进去,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处令人惊恐的所在。
程雅心疼那些女子的遭遇,这个世道,人们总是会寻了各种堂而皇之的名头折磨女子,还美其名曰都是为了她好,可悲,可恨!
夜里,程雅想到京城之外还有这么一处所在,便难安睡,她起身更衣,想着出去走走,忽想起今天忘了问汀兰,落云庵的位置所在了,懊悔的拍了拍额头,又倒回床上。
成国公府里,成国公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华阳郡主,仰头望着帐顶,他也睡不着,脑子里想着晚饭后管家悄悄同他说的话。
今日从城外回来,处理了上官霖儿,成国公心情更加不虞,简单用过晚饭后就去了书房,他要好好捋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快的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管家六安敲门,端着茶水进来,看着成国公捏着眉心倚在靠背上,满脸的疲累,放下茶水犹犹豫豫的站在原地。
成国公左眼挪开一条缝,看着六安模糊的身影说道:“有话就说吧!”
“哎,”六安答应一声,又往前走了两步,小声道:“国公爷,昨儿婚礼上老奴见到了一个人,觉得有些眼熟,但又不确定,才想着请国公爷您拿个主意。”
听的这话,成国公一下坐直身子,圆睁着双眼问:“你说什么,你看到那个孩子了?”
六安的身子更低了些道:“老奴只是有些怀疑,不能确定。国公爷可知道今年的状元程霈吗?”
听了这话,成国公的脸色更加精彩,他努力回想着对今年的状元程霈的印象,那会儿他不在京城,正跟华阳郡主在东山别院你侬我侬,啥都没入过心,他看着六安说:“说说看!”
六安想着婚礼那一日见到的清俊男子道:“今年的新科状元姓程单名一个霈字,说是惠州人,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就是广宁伯府老夫人的干闺女,弟弟十二岁,在于家书院读书。”
听到这儿,成国公就泄了气,只有一个名相同,别的扯不上半点关系,还有家人在,怎么可能是他儿子呢!
看着泄气的成国公,六安也知道任谁听了这些都是不信的,不说广宁伯府不会随意认亲,单说会试可是连祖宗八代都要查的,总不能是冒名顶替吧!
六安想了想,其实他也没有证据,就是看到程霈的第一眼感觉有些熟悉,他可是见过小时候的世子的。
六安从袖子里掏出一幅画像递给铺到成国公身前的桌案上道:“国公爷,您看看这画像。”
成国公眯着眼睛凑近画像,一寸寸地看过去,越看越心惊,这五官简直同云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难道真是他的儿子?
成国公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六安道:“查,给我仔仔细细的查,派人去惠州,还有他所谓的弟弟妹妹都查清楚。”
六安领命而去。
成国公靠着椅子,头疼的更厉害了,若程霈真是他的儿子上官霈,那就犯了欺君之罪了。不对,皇上不会用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为皇子侍讲,那就是说皇上是知道程霈的身份的。
越想越怕,恰在此时,华阳郡主遣了丫鬟来问成国公今夜是否回主院。
昨夜他们就没有圆房,若是今夜再让华阳独守空房,只怕外面不知又会有什么传言。
成国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主院,华阳郡主也是累的很,便体贴的同成国公早早歇下,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吗!
成国公感激华阳的体贴,然而他却无法入眠,事情越来越脱离控制,太多的未知让他觉得自己身处于别人织好的网中,只等看他苟延残喘的蹦跶,然而他却连织网的人是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