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昉丁忧,极少出门,粗糙皴裂的皮肤已经不见,虽然不及初见时白皙,但身上添了一股子肃杀凛冽之气,也算是气质出众的英俊小将军。
薛昉坐到程雅旁边的石头上,烤着火道:
“我知道你住在木槿巷。我找了巷子附近的小乞丐,给了他块儿碎银子,请他帮忙留意。今天,他告诉我你出门后往北走了!
我有些事耽搁了,出城晚,所以现在才找过来。”
程雅咬了一口饼,冷笑道:“好啊,薛将军,你可真是胆大,竟然敢盯我的稍!”
也是程雅疏忽,那个小乞丐程雅经常见,每次都会给他两个铜板或吃的,没想到竟然还为了点儿碎银子卖了她!
看程雅沉了脸,薛昉赶紧找补道:“小乞丐本是不愿的,是我求他,他才答应的。”
程雅点着头,“嗯,所以,薛将军,你跟我的稍到底要做什么?”
薛昉不敢抬头看程雅,用木棍轻挑着火堆,唯唯诺诺的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跟来看看!”
“总不会是来监督我采野菊花的吧!”程雅声音冷下来。
薛昉点头又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直把脸憋的通红。
程雅放下肉饼,用她本来的声音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看着手足更加无措薛昉,探身靠近他,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眼神魅惑道:“薛将军该不会是来寻我春风一度的吧!”
薛昉吓得直接跳起来,红着脸结结巴巴,“你乱说什么,不要胡说,我没这么想。”
程雅站起来,走到他身前,一手拽过他的衣襟,一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凑近他道:“那小将军夜半来寻奴家,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事呢?”
看着薛昉的囧样,程雅心中好笑,她浪迹青楼的做派全都拿出来,逼得薛昉一步步后退。
薛昉一下抓住程雅的手腕,脸上带着几分羞愤道:“你别这样,你不是这种人!”
看着抓着自己的粗粝大手,程雅娇笑着向前迈步,“那小将军觉得我是哪种人,你对我有多少了解?知道我姓谁名谁,年龄几何吗?”
薛昉后退着摇头,“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凑到我跟前来,小将军可真是莽啊!”
程雅一边说着,另一只手还一边掐着手指头算着,她微微蹙眉,“算起来,我至少要比小将军大一轮,你也算是我的后辈了!今日我便不与你计较,赶紧滚吧!”
上辈子死的时候程雅二十,过了四年才在这具身体上醒来,如今又过了十二个年头,算起来,都已经快进不惑之年了。
程雅心中嘲笑自己,也是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呢!
一下靠到山壁上的薛昉似受了惊吓般看着程雅,他从没想过程雅还有这么一面,虽然脸上还带着易容,可眼底的妩媚却震颤人心。
看着薛昉那副受惊的模样,程雅顿觉无趣,撒手回到火堆旁,从筐里拿出酒慢慢喝着。
薛昉靠着山壁看了一会儿,转身出了山洞。
程雅冷笑一声,幻灭的滋味不好受吧,这种毛头小子,不过几句话便可让他溃败。
山洞里只有木柴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程雅看着跳动的火苗,想起了自己曾经也这么吓周源的样子,心底涌上令人窒息的痛。
她知道远山书院就在不远处,若是她想,不用一炷香的时间,便可站在他的门外,可然后呢,唤醒他的记忆,让大家都陷在痛苦中,还是说看着他与妻子恩爱,自己做个可怜的小丑。
无论哪种,都不是程雅能做出来的,如今这样就很好,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心痛,安安静静,让时间淹没一切。
随着酒辛辣入喉,程雅不知不觉中已经满脸的泪水,恍惚中一抬头,薛昉抱着一捆柴站在洞口,局促道:“我看柴不多了,又去捡了些。”
侧头擦去泪水,程雅没有说话。
薛昉把柴放下,拿起几根放到火堆里。
火光蹿起,照亮了山洞。
薛昉看见了程雅通红的眼眶,担忧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程雅笑着偏头,“小将军说什么呢,山洞里烟熏火燎的。”
看薛昉干坐着,程雅从筐里摸出一壶酒和一个肉饼递给他,“吃点吧!”
薛昉接过,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把酒喝完。
程雅看着抽风一般的薛昉,靠旁边坐了坐。
喝完酒,薛昉低头拿着酒壶,也不说话,程雅看他一动不动,寻思着,这孩子不会喝坏了吧!
这次锦绣给她装的是京城的十里香,有点烈,怕秋日山中夜凉,锦绣给她准备了御寒的。
手中拽了根木棍捅捅薛昉,“喂,你没事吧?”
薛昉猛然抬头,红了眼圈,火光中,他的眼里似有水光闪过,“你的意中人是不是皇上?”
程雅惊的差点把手里的酒壶扔出去,她指着薛昉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要命了!”
“你不说你比我大一轮吗,那就跟皇上差不多,若不是皇上,你一个女子又怎么会顶了太监的身份执掌暗查司!”薛昉自以为窥得了真相,继续说道。
程雅失笑道,“女子又如何,便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不能入朝为官,只能待在后院围着男人转吗?真是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愚昧的想法!”
薛昉捶了下脑袋,不知所措的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所做的事都是为国为民,便是男子也有做不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我,”
薛昉结结巴巴不知如何解释,加上酒劲,他好像一枚熟透了的红李子。
程雅灌下一口酒,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没成亲?”
薛昉点头。
“因为他已经成亲,儿女双全了,我再也碰触不到他的人生了!”程雅的话音里似有无尽的落寞。
自从去过远山书院之后,大家都默契的没问程雅一句,也没听她提过一句,只有程雅知道,这大半年,她的日子有多煎熬。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一回事,放弃又是另一回事。
已经入了心,长在血肉之中的东西,想要拔除,便只能一点点的撕裂,分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独自舔舐这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