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因袁今夏来迟,心有不悦,但一想到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倒不像是故意所为,定是有什么缘故。岑福会错了意,见陆绎冷着脸,便严厉斥责了袁今夏和杨岳,不曾想袁今夏的一张嘴可不饶人,反倒将岑福奚落一通。
对于杨程万曾在锦衣卫任职一事,陆绎是知道的,但杨程万为何离开锦衣卫,又因何到了六扇门,之前他并不清楚,父亲也从未向他提起过。此次出行之前,陆绎特意让岑福去查了案宗,才知晓当年发生的事,因而对杨程万的谨小慎微和毕恭毕敬多少也理解了一些,许是心中还藏着愤恨吧。
陆绎打算去寻杨程万,同他好好聊一聊,毕竟这一路同行,若心中时常怀有芥蒂,对办案不利,彼此相处起来也会不舒服。
陆绎虽然年轻,但在锦衣卫多年,行事作风倒显得极其老成,为了避免尴尬,手中端了茶杯,悠然下楼,刚走到拐角处,便听见有人声传来,细细听来,原来是杨岳和袁今夏,陆绎不知道为什么,便停住了脚步。
“今夏,你怎么来这么晚啊?”
“咳,别提了,”袁今夏揉着肚子,“还不是我娘,非要让我去相亲,害得我饿着肚子跑出来,”
陆绎听到此,倒是起了好奇心,心道,“一个六扇门的女捕快去相亲,那是什么情形?”便继续听了下去。
“给,”杨岳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袁今夏。
袁今夏打开一看,是饼子,登时喜笑颜开,“大杨,还是你了解我,谢啦,”说罢大口咬起饼子来。
陆绎露了半个头,斜眼看过去,见杨岳看着袁今夏一脸的宠溺,不由得眉毛一紧。
袁今夏吃了半个饼子,似乎有了力气。
杨岳提醒道,“慢点吃,也没人和你抢,”
“大杨,你猜这次我娘是找了什么人,”
“那我哪里猜得着?总不能去吃回头草吧?听说那孙家少东家自去年见你一面,朝思暮想,至今还未曾婚娶呢,”
“瞎说什么呀?你别听周强他们几个起哄,那孙家少东家早娶了亲,估摸孩子都快生出来了罢,”
“对了,今夏,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将那孙家少东家打发了的?听说孙家当时可对你满意得很,”
袁今夏翻了一个白眼,“大杨,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八卦了?”
“说说,说说,”大杨不管袁今夏是何反应,依旧抱着一颗好奇的心笑着催促。
袁今夏又咽下一口饼子,笑道,“好,那小爷就满足你一下,”
陆绎见杨岳靠在了船弦上,看着袁今夏。再看袁今夏,鼓着腮帮子吹了口气儿,也是满脸笑意,心道,“难道这两人是暗中有意?彼此试探?”陆绎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想,脚下却如定住了一般,不想离开。
“大杨,你知道的,我娘巴不得我嫁个好人家,她是希望我能过得好,可我娘不知道的是,我并不稀罕这些,”
杨岳接道,“你打小就有主意,这个我倒是晓得,”
“孙家是做糕点生意的,自是小富人家,可我一瞧那少东家的小体格,那胳膊细得像竹竿,身板单薄得像纸片,风一吹就能倒,尤其那细长的一张脸,怎么瞧着都不像用糕点喂出来的模样,”
杨岳哈哈大笑,“我说夏爷,你这形容得可是有些过分了啊,那孙家是做糕点不假,可人家养孩子却不会用糕点喂吧?”
“你知道什么?那糕点自然是好东西,若换了我,定会从小吃到大,可不会厌烦,”
杨岳笑道,“恩,你是这样的,给你一块白菜梆子你也能嚼得极其香甜,”
袁今夏伸手捶了杨岳一下,“你是听我讲,还是奚落我?”
“听你讲,听你讲,你使这么大劲儿干嘛?继续继续,”
在陆绎耳中听得,两人的对话就似一对小情侣一般,陆绎将眉毛又紧紧拧了一下。
“那日,保媒的找了借口离开,就只我和那孙家少东家了,他颤颤巍巍地问我‘可否喜欢他?’,我的天,我还真未料到,似他这般人物竟有如此胆量,”
“那你是如何回复他的?”
“我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我又不傻,我自有我的策略,”
杨岳直点头,“嗯,嗯,你什么策略?”
“我就对他说,‘孙少爷,您可能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先跟您……’ 他不等我说完,竟然急着打断了我,说道,‘袁姑娘,我知道,你在六扇门做捕快,我不在意,反正你我成亲后,你须辞去六扇门职务,在家相夫教子,’”
杨岳惊得瞪大了眼睛,“竟如此直接?”
袁今夏不屑地道,“我下巴差点儿没掉到桌子下面,我就跟他说,‘那孙少爷可要明白,我呢已经习惯了在六扇门摸爬滚打的日子,我平日里除了抓人审讯便是验尸,我先跟你说说抓人审讯,那叫一个过瘾啊,抓的人都是极其凶恶之人,如若他们不老实交待,我便用刀将他身上的肉一点一点剔掉,再将盐面撒在他伤口上,再逮来几只蚂蚁放上去,哎哟哟……’”袁今夏边说边晃着脑袋,“那孙家少爷脸色变得煞白,冷汗都流了下来,”
“我说夏爷,你这么乱说一通,这不是诋毁咱们六扇门吗?咱们何曾这样做过?”
“懂什么?不过是编故事吓他的,但凡有心之人都不会信的,我是瞧那孙家少东家弱不禁风的样子,定是受不住这些,我便继续说道,‘孙少爷,我脾气可是不太好,若娶了我,哪一日我发起脾气来,恐怕也会将这些手段用到你身上,你可受得……’”
“那孙少爷吓得站起来,慌乱中踢倒了凳子,我见这招有用,便又说道,‘孙少爷您坐啊,我还没跟你讲怎么用刀划开尸体的肚皮,然后……’他不待我说完,转身就跑了,我在后面瞧着,他跑到转角处,就哆嗦着扶着墙坐了下去,大概真是吓着了,”
杨岳听罢,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我说夏爷,你若一直这般,那能嫁得出去了不?”
“小爷才不稀罕嫁人,”
“你不嫁人,那你娘不得急死啊?”
袁今夏听杨岳如此说,眼珠一转,笑着调侃道,“大杨,那不如咱俩将就将就就一起过吧?”
陆绎听得这句话,身子向前探了一下。
“别别别,夏爷,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切,你当小爷真稀罕你啊?就你,晚上睡觉那呼噜声震天响,脚臭得能熏死三头牛,你想娶小爷,小爷还不干呢,”
陆绎眉毛又是一紧,心道,“毕竟男女有别,这两人竟如此大胆,想来……”正想着,便听杨岳辩解道,“不是,夏爷,那外出办案子,时常露宿野外,有时便是几天几夜回不得家,人又累又饿的,脸都顾不得洗,哪还顾得上脚?”
陆绎眉间一松,“原来如此,刚刚倒是错怪了他们,”
袁今夏笑道,“行了,甭解释了,大杨,将来你何时娶了嫂嫂,我定不会说漏嘴的,我向你保证,成亲前嫂嫂绝不会知道你脚臭,也不会知道你打呼,哈哈哈……”
杨岳无奈地笑了笑,提醒道,“夏爷,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此次出行,我们是随锦衣卫办案,你可收敛着些,莫动不动就上来脾气,比不得你在六扇门,”
“大杨,你比我娘还聒噪,不过,你说得倒是对,我只要看见那陆阎王,就想呕,”
陆绎听得怎么还提到他了,还会“作呕”,瞬间将眉毛皱在了一起。
“你小点声,都在一个船上呢,”
“我怕他?哼!看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就连他的那个贴身下属也一个德性,大杨,我看那个陆阎王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怎的又看出来了?”
“你还记得那日咱们去潇湘阁寻人皮面具?”
“记得,当日陆大人先你一步进了潇湘阁,然后你说将他迷晕了,从他身上偷了面具出来,”
“大杨,你就想,那陆阎王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去了那种地方还能把持住自己?我猜他定是……”袁今夏左右看了看,压低了一些声音,“你瞧他印堂发黑,两眼乌青的,定是经常不干什么好事,”
陆绎听得气血翻涌,险些将茶杯扣在地上,“竟敢如此编排与我?”转瞬间又平复了下来,“哼!不过是胡乱说的,以为能气到我?”
杨岳倒是吓得赶紧去捂袁今夏的嘴,“我说夏爷,你可莫乱说,这都是哪和哪呀?人家陆大人哪里像你说得这般模样?我瞧着那陆大人玉树临风,眉眼俊俏,并没有丝毫猥琐,应是个正人君子,”
陆绎听杨岳如此说,心中倒是顺畅,眉宇间一展。
“大杨,你是不是受了那陆阎王的好处了?怎的处处替他说话?即便他是正人君子,那又怎样?他与我处处作对倒是真的,你不帮我,难道还要帮他?”
“帮你,帮你,可我也帮理呀,你呀,有时候就是孩子气,听话,以后莫再如此乱编排了,生气发泄也要有个度,”
陆绎心中感慨,“这杨岳倒是个老实明事理之人,”
陆绎听得袁今夏不情不愿地吐出了一个字,“好~”还拉着长音儿,显然不太服气。
陆绎抬了脚走出来,他料想再听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话。边走边“咳”了一声。
此时甲板上的两人听得声音皆是一惊,转身见到陆绎,杨岳忙见礼,余光见袁今夏愣在当场,便用胳膊肘碰了碰袁今夏。袁今夏回过神来,也忙见礼,心里却道,“怎的这么巧?难不成他一直在偷听我和大杨说话?”抬眼见陆绎脸色如常,倒是纳闷了,“难道他是刚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