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今夏知道,这个小木屋并不安全,东瀛人可能会随时发现他们,以他对陆绎的了解,陆绎定会时时注意周围的情况,那再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当下便提议让陆绎先休息一会儿。
陆绎轻轻摇摇头。袁今夏便小声说道,“大人听话,您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这有我呢,”
陆绎笑笑,深深看了小丫头一眼,“锦衣卫查案,不眠不休本就是常有的事儿,不必担心我,”
“大人,那是以前,如今有我……”袁今夏突然觉得话头不对,尴尬地看了一眼陆绎,停住了。
陆绎听得心里一动,看着小丫头追问道,“如今有你又怎样?”
“呃~我是说,是说……”袁今夏躲避着陆绎的目光,支吾了半天,才说了句,“卑职定会拼死保护大人,”
陆绎听罢甚为感动,心道,“你可以为我拼尽全力,我又何尝不会为了你舍弃生命?只是,我对你的情意你并不知晓,那么你呢?你对我到底是何情意?”
袁今夏慢慢转头,对上陆绎的目光,两人一时之间都愣怔住了。
“只有一张木床,这怎么睡呀?今夏,你就睡床上,我们打地铺,”谢宵的大嗓门传来,两人才意识到,慌忙都收了目光,不觉脸都微微红了一下。
是夜,谢宵与蓝青玄睡在地上,蓝青玄翻来覆去,将身下的干草拧压得“滋滋”作响,过了好久才沉沉睡去。谢宵倒是个没心没肺的,躺下便呼呼大睡,不一会儿呼噜声就起来了,偶尔还说着梦话,嘴里兀自叫着“今夏”。
袁今夏躺在床上,偷偷睁开眼睛,见陆绎背靠着墙坐着,眯着眼养神,稀薄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些,正映在陆绎的半边脸上,袁今夏不由怔怔地看呆了。
陆绎似有所感觉,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小丫头。
袁今夏未料到陆绎会突然睁开眼睛看自己,羞得一转脸,翻了个身,假装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打了一个哈欠。陆绎抿嘴笑了下,站起身,将外罩脱下,走到床前,轻轻盖在小丫头身上,转身便出去了。
半晌,袁今夏才敢睁开眼睛,稍稍动了下,见身上盖着陆绎的衣衫,轻轻坐起来,四下里看了看,屋内已无陆绎的身影,想起以前常常被突然出现的陆绎吓一跳,心道,“大人的轻功真是了得,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袁今夏将衣衫搭在臂上,蹑手蹑脚走向屋门,轻轻推开,返身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才又轻轻关上。左右看了看,发现陆绎正倚坐在西侧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看,袁今夏心里不禁疑惑,“大人如此,自是为了护佑我们平安,可此情此景,却显得如此落寞,大人是有什么心事吗?”
袁今夏轻轻走上前。陆绎也没抬头,低声问道,“不睡了?”
“啊,睡不着了,”袁今夏蹲下身,看向陆绎的手,原来是那枚手绳,袁今夏清楚记得,那晚夜探周显已住宅,出来时她不小心碰断了这个手绳,当时陆绎发了很大的脾气。
袁今夏看向陆绎的脸,见陆绎脸上全是悲伤之色,“大人难道在思念什么人?这枚手绳对大人的意义定然不一般吧?”袁今夏突然想到什么,自己竟然尴尬的牵动了一下嘴角,又咬了咬嘴唇。
陆绎看了小丫头一眼,将手心合上,手绳便握在了里面。
袁今夏在心里转了几个来回,她不想探听陆绎心里的秘密,可她又实在想知道,便定定地看着陆绎的手。
“想问什么?”
“大人,这枚手绳我曾见过,还无意中弄断了它,大人当时很是生气,当时卑职还不理解,现下却有些明白了,这枚手绳对大人一定有着非凡的意义吧?”
陆绎又张开手,看着手绳点了点头。
袁今夏脸上现出一丝失望,但随即一闪而过,又问道,“大人,这不会是哪家姑娘送给大人的定情之物吧?”问罢,一双大眼睛盯在陆绎脸上。
陆绎苦笑了一下,声音沙哑低沉,“是,是定情了,还定了一辈子,”袁今夏只听得这句话,脸上瞬间失了颜色,咬了一下嘴唇。
只听陆绎继续说道,“只是,这不是男女之情,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袁今夏听得奇怪,心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见陆绎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情似比之刚才还要悲伤许多,袁今夏心下不忍,便轻轻拍了拍陆绎的胳膊。
“那一日,正是我八岁的生日,父亲说他会提早回府为我庆贺生辰,父亲平时忙碌,我极少能与父亲、母亲一同享受在一起的时光,因而当时非常开心,母亲坐在廊中轻抚箜篌,弹着《桃夭》,父亲在廊下舞剑,我便开心地蹦蹦跳跳,”
袁今夏见陆绎说这些时眼里闪着光,但很快便消失了。
“不曾想到,竟然有刺客潜入,父亲顾及不暇,母亲为了救我,被刺客一剑刺入腹部,”
袁今夏听得一惊,见陆绎喉结抖动得厉害,想来是尽量在压抑着,便伸手轻轻抚在陆绎手臂上。
“母亲死了,我便将这沾着母亲血的琴丝做成了手绳,日日佩戴在身上,以此作个念想,”
袁今夏不知怎样安慰陆绎,她能感受到陆绎此刻内心深深的无助和悲伤,甚至她能感觉出陆绎还带着不安的感觉,不禁心里困惑,“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的府内潜入刺客,这本已是不该发生的事,看大人的神情,他母亲的死定是未有结果,难道这其中涉及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让陆指挥使畏手畏脚,不了了之?”
陆绎深陷思念母亲的悲痛之中,但也很快地就调整好了自己,他从未与人说过这些事,现下面对袁今夏,他却说了出来,这原本是压在他心里多年的郁结。
陆绎将手绳重新戴在手腕上。
袁今夏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陆绎,她也知道此时陆绎不需要她安慰,也许他只是想向她倾诉,也许这暗沉的夜里容易让人想起悲伤的事。袁今夏将衣衫抖开,“大人,这里凉,将衣衫穿上吧,”
陆绎接过衣衫,看着袁今夏,“听话,再去睡一会儿,”
袁今夏点点头,慢慢起身,向屋门走去,打开屋门时,又转头看了一眼陆绎,见陆绎已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