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果然如冯氏所言,特别的热,闷热。
七月里更是热得人难受,院子里的青砖被晒得一踩就烫脚。
兰婆婆带着云姐、苏桃在倒座房里讲课,之前比较阴凉的倒座房也透着股烤人的热气。
苏桃花大价钱让喜子出去买回来了些冰,放在屋子里,只稍稍有点儿凉意。
这些天,赵氏天天就给朗哥儿穿个小肚兜,天最热的时候就把他放澡盆子里玩水。
澡盆子里的水在外面晒一会儿就温热,朗哥儿玩得很是开心,只要一热他就指着澡盆子啊啊啊地要去玩水。
好在麦子已收,这时节地里的高粱和豆子还算比较耐旱,估摸着对于收成没有大的影响。
即便如此,市面上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出比往年高一些的价格在收购粮食。
齐三郎过来问苏桃,庄子上囤的粮食要不要卖一部分?
苏桃说不卖,她让齐三郎好好保管着那些粮食。主要是他们现在也不差那点儿卖粮食的钱。
万一这天儿一直不下雨,家中有粮才是最有底气的。
天老爷不知道在跟谁别气,一直到秋收过后都没有下雨。
天有异色,苏桃担心明年的小麦收成不好,今年租子的时候,又少收了一成。
至于为什么少收一成,也让齐三郎给各家佃户说了清楚。
若是不说清楚,怕明年再按着四六收,他们心中不舒服。
佃户也都是庄稼里手,一个夏天没有下一滴雨已经不正常了,他们也怕明年收成不好,自会省着嚼用,以免明年春天青黄不接。
麦子种上之后也一直没有雨,不过不怕的,只要冬天的时候下一场大雪,明年麦子照样能长得喜人。
一个夏天并一个冬天都没有雨,皇宫里已经人心惶惶,有人开始上劄子请求圣上祈雨。
一日大朝会,圣上亲自下诏,停止宫中的一切娱乐,各宫殿膳食均减半。
大朝会之后,圣上也自觉避离正殿,自我责罚,以期上苍垂怜消弭灾祸,为大胤降下甘露。
许是圣上责躬罪己感动了上苍,在圣上避正殿,减膳食一个多月,整个人已经清瘦得手上的骨头清晰可见的时候,终于下起来瓢泼大雨。
十月间,眼见就要进入冬季了,大半年没有下的雨,从天上倾倒下来一样,哗哗啦啦下了五六日。
护城河的水面一下子高出来半丈。
下过雨之后,天气也陡然寒凉了起来,厚重的棉衣也穿上了身。
朗哥儿穿着石青色的小袄并一条小棉裤,扶着他的小车车站在堂屋门口盯着垂花门。
他已经知道他娘在哪里了,只恨自己走不过去。
他看了一眼赵氏,伸手指了指垂花门,啊了一声。
赵氏坐在朗哥儿小车旁边的圆墩儿上,笑着回朗哥儿:“你娘跟姑姑在跟兰婆婆学点茶呢,朗哥儿在这里乖乖等着。他们结束了,就能过来陪朗哥儿玩了。”
朗哥儿啊了一声。
“听明白了啊?大乖孙子,真乖哎。”
赵氏摸出来一块枣糕,掰了一小口送进朗哥儿的嘴里。
枣糕带着点儿甜味,朗哥儿很爱吃,他闭着嘴巴一会儿就吃完了。
朗哥儿看着赵氏,张着有四颗小米粒牙的小嘴儿啊了一声。
小家伙想干什么已经知道跟人说了,就是说不出话来,张嘴啊地一声,这是还要吃呢,赵氏欢喜得不行,忙又向朗哥儿嘴里送了一小块。
朗哥儿吃了一小块枣糕,苏桃那边的课也上完了,从倒座房回来的时候,苏桃端了两盏茶汤。
“阿娘,你尝尝,这是我跟阿姐点的茶。”云姐儿拉了赵氏站起来,让她坐到主位上。
云姐儿站在赵氏跟前,说:“阿娘,先评一下,再喝,说说哪个口感最好。”
“阿娘粗鄙,哪能分出什么好坏?”赵氏看了两盏茶汤,茶面上有细微的泡沫,上面好像还画了画。
这真是世家女子的消遣,有这个时间,她还想去地里薅一篮子草回来喂羊呢。
赵氏端起两盏茶分别喝了一口,称赞道:“两盏都好,阿娘觉着不分上下。”
阿娘一点儿也不好玩,云姐儿皱了皱小鼻子跑去跟朗哥儿玩去了。
苏桃笑嘻嘻坐到赵氏下首,“娘,这天儿突然之间就冷了起来,家里也该加上炭盆了,特别是倒座房的兰婆婆,之前在宫中怕是没有受过冻哩。”
赵氏望着跟云姐儿玩得开心的朗哥儿,道:“朗哥儿也还小,你们屋里也需得燃上炭盆,明儿就让喜子出去买吧?”
“去岁,是不是也是喜子出去买的?”赵氏记不清楚问了一句。
去岁顺子过去跟了她爹,后面有事都是指使喜子,去年的炭应该是喜子出去买的,遂苏桃点了点头。
朗哥儿跟云姐儿玩了一会儿,就扶着他的小车车在堂屋里跑来跑去,脸上的肉一晃一晃地,着实喜人。
庄子上杏儿养的鸡也开始下蛋了,她总是趁齐老二回来的时候,让他捎回来给朗哥儿吃。
现在朗哥儿每日都要吃两碗鸡蛋羹,半晌午一碗,半下午一碗。
赵氏说朗哥儿现在能扶着小车跑了,只吃奶饿得快,她就在半晌午半下午的给他加餐。
朗哥儿被他婆婆喂得比夏天的时候胖了许多,朗哥儿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看着还有齐贺的影子,现在胖得看谁都不像。
赵氏招呼翠丫去给朗哥儿炖鸡蛋,后面又跟苏桃说了一会子话,两人商量着定下冬天要采买的东西。
晚间,到了齐贺下值的时间,他却一直没有回来,一家人吃过晚饭就各自睡下了。
这段时间,齐贺总跟着同僚出去吃茶喝酒,所以家里人也没有怎么上心,想着等他回来让翠丫给他把锅里的饭菜热热就好了。
晚上齐贺很晚很晚才回来,回来也没有吃饭,洗漱一番就回了房间。
朗哥儿睡下了,苏桃还坐在椅子上看书等着他。
齐贺一进屋,苏桃就迎上去帮他脱了外氅,“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也没有让翠丫帮你热饭。”
“跟同僚出去吃了。”
齐贺一脸疲累地坐到椅子上,苏桃转身帮他倒了一盏热茶。
她把茶水放到齐贺跟前,便见他一脸疲累,小心地问:“跟同僚出去吃个饭这么累吗?”
齐贺捏了捏眉心,苦笑:“朝中出了点儿事情,跟同僚一起谈了谈各自的想法。”
苏桃站起来,走去齐贺身后,抬手抚上他的脑袋,轻轻帮他按压着太阳穴,后面嫌发髻碍事,直接给他解了发髻,轻柔地给他按压头上的穴位。
“什么大事,让你们翰林院也跟着伤脑筋?”苏桃轻声问。
齐贺幽幽地答:“宿州遭了水患,致使哀鸿遍野,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