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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平生不作悲欢事,今日难共斯人醒
    “哼。”梅晏清轻笑了一声,“陈庄主,你是个聪明的,把你的发妻关在那喂养猛兽的铁笼子里,倒瞒过了本门主。本门主是着实没想到啊,你饶是让她每日如同畜牲一般活着,也不愿交出她来。亏本门主还派人把这恨水山庄里里外外搜过一遍。现在看来,本门主那些个手下,也得来给你们陪葬。”

    他说“你们”,陈欢顿时面上有些萎顿。他本意是完成对方交代的事情,设计擒住这一批人以换取解药。谁知这何一眉竟然找上门来。他不可暴露,只得把他们皆关在牢里,本想着徐徐图之,找机会将何一眉放了,却没料到梅宴清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又或者,他一直在暗处监视着自己,稍有风吹草动便要将自己除之后快。

    也是,那时在烈刀门,他宁死也不愿在酒中下毒。如今态度骤然转变,对方自然不愿轻易相信于他。

    就算他日前已经捉了一批人送予他们。

    “呵呵……”陈夫人冷冽嘲笑,“杀吧杀吧,最好全都杀了。你这万寿魔宫不过一群酒囊饭袋,没什么稀奇的。”她这般形容又兼之这般语气,竟真有些癫狂之态。

    知道这是激将法,梅晏清倒也不恼,连连点着头:“是该杀。”如此轻巧,倒也不在意这些为他卖命之人,叫对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只听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陈夫人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他站起身来,摇了摇折扇。

    “你什么意思?”

    “嗯?陈夫人好似还不知情。”梅晏清把目光投向了陈欢。

    陈欢身子一震,看向了她,只对上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睛。他无法说出一点真相,只得道:“惜霜,听话,你且离开。我料理了此事,就与你会合。”他沉声道,竟真当一屋子的人都不在似的。

    沈惜霜皱了皱眉。陈欢鲜少对她如此强硬,于是她狐疑问道:“陈欢,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她听别人说,自己的夫君出卖了烈刀门,使得烈刀门惨遭屠戮。她不信,陈欢分明如此庇护身为烈刀门同党的自己,又怎么会做了魔宫走狗?可眼前的一切,倒叫她愈发看不分明。一开始她尚且明白,陈欢是出于无奈自保,可如今竟然对他的兄弟何一眉赶尽杀绝。若不是她及时赶到,何一眉已然是他剑下亡魂。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陈欢所为?

    陈欢此人喜胡吹乱嗙,夸夸其谈,实际上并无本事。自己年少气盛,不顾兄长阻拦,又婉拒爱慕自己的大师兄,执意嫁给陈欢。相处后发觉所托非人,但木已成舟,索性得过且过。好在陈欢安守本分,两人一同经营这恨水山庄,倒是没什么错处,最多便是陈欢一直不得兄长好颜色罢了。

    可她也知道,兄长最是疼惜自己,因此爱屋及乌,对于陈欢并无反感。兄长有一至交何一眉,大家皆是江湖中人,时常把酒言欢,栏杆拍遍,一来二去,索性兄弟相称,那时男人们抒发意气,针砭时弊,她添酒在侧,妙语连连,想来也真是段好时光。只可惜男儿志在四方,几人中最为洒脱恣意的何一眉还是拜别几人,纵游江湖。因父母过世,兄长接掌烈刀门。而恨水山庄因着南方四大镖局的日益壮大,不得不择一依附。可陈欢哪里是肯趋炎附势之人,倔强地苦苦支撑。只有她在北方烈刀门与南方势力之间几番斡旋,这才让恨水山庄得以站稳脚跟。

    谁知好景不长,日前兄长突然称病,陈欢陪她回烈刀门探望。兄长称不过是风寒,还与陈欢饮酒夜谈。第二日,陈欢称有事先行离开,而兄长却突然死在屋中。魔宫侵袭,此时烈刀门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大师兄独木难支,眼见着烈刀门被灭,她只得带着重伤的大师兄前往夫家避难。彼时魔宫之手已然伸来,为免被发现,她不得已跳入兽笼,装作疯兽,这才免于暴露。不知道陈欢用了什么法子取得魔宫的信任,他们便未曾追查自己与大师兄的踪迹。江湖上皆传言是陈欢所为,否则以她兄长这般功夫,倒也不至于让烈刀门毁于一夕。

    陈欢还未曾开口,这梅晏清便坐不住了,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陈欢,还不动手?”

    “门主,你不是说,可以留我恨水山庄上下一条活路,如今怎能说话不算数?”

    “本门主是说过,可没把烈刀门的人算在其内。陈欢,本门主亲自下令屠了烈刀门,你也算是参与其中,功不可没。你包庇烈刀门余孽,是对宫主不忠。不杀你就算不错了,你却还想来谈条件?”

    “什么?!”

    “果然是你!”

    屋子里,沈惜霜,何一眉齐声惊叫,一个是不敢置信,一个是怒不可遏。

    沈惜霜心头一痛,顿时呕出一口血来,如此种种,她早该明了,可却还顾着夫妻情分,妄想对方并非如此。她惨声道:“陈欢,我与师兄困于兽笼,眼看着师兄日日毒发,我却无能为力,每天只能躲在兽笼里苟且偷生,你是不是看了个尽兴?!兄长待你不薄,烈刀门上下皆视你为兄弟姊妹,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们?!说啊!为什么?!”她急火攻心,突然从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顿时气息萎顿,倒了下去。

    陈欢一把接住了她。谁知身后梅晏清不知怎的突然将纸扇掷来,正中陈欢后心。他武功底子本就不高,哪能承受得住这一击,双腿一软,顷刻就面色灰白,抱着沈惜霜跌在了地上。哪知梅晏清目睹了一出如此戏码,突然烦躁不已,索性自己亲自出手将他们全都杀了,图个清静。折扇在空中打了个旋,又回到了他手中,他再一抛出,这一次,直指何一眉道门面。

    何一眉本就是强弩之末,更是再难逃开这一击,索性闭上眼睛等死。

    霎时间只听到“锵”地一声,一阵剑风袭来,面上生痛。他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睛——

    “银针为令,你可要给本姑娘撑好了!”一道轻盈的白色倩影从一旁闪过,随即传来一声清冽的娇喝。

    众人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之时,只觉心神一凛,一位身穿白衣的妙龄少女将倒在地上的这对怨侣扶了起来。这少女面容姣好,肤若琼脂,一双杏目熠熠生辉,灵动无双。虽然身上白衣染尘,却难掩她那清丽脱俗的风姿。她随手一挥,满室皆是药粉清香,就连身上这功力阻塞之感都好了些许似的。

    此番不可谓不是在阎王手底下救人,出手之人提着一把剑,剑身上映着两个字,“青山”,笔力苍劲,沉雄古拙。剑的主人虽形容稀松平常,朗眉星目中透着一股懒散,可随着他握住长剑,那股慵懒便烟消云散,一袭青衣愈发衬得他风骨俊逸,神采清朗。方才便是这把剑在千钧一发之际,在这夺命纸扇之下将何一眉救了下来。

    好一对璧人!

    只怪这两人一直避于角落,倒让人难以察觉。此时出手,才看出他二人气度出尘,如同神仙下凡,让众人心中生出一股希望来。

    梅晏清探手一抽,那将要落地的纸扇便又回到他的手中。

    “有意思。”他不怒反笑,“阁下是?”

    没想到在这群窝囊废中也有不俗之辈,倒是他看走了眼。

    “浮名虚誉,不足道也。”顾见春也不急着出手,只是凭空挽了个剑花,将剑负于身后。“阁下才是,问别人名姓之前,不先自报家门么?”此话既出,甚是狂妄,他本不敌对方,此刻便是有意逗引对方做口舌之争,只求能为赵青木拖些时间。

    “呵呵呵。”梅晏清低笑了一声,摇了摇扇子,虽然看破了他的小伎俩,却不甚在意,真与他说起话来,“在下名姓,阁下还是不问为好。”

    “怎么?难不成知道阁下真名的都死了?”

    “那倒不是。”他摇摇头,“人们说在下的名字会带来灾厄。比起真名,在下更希望阁下称呼我‘风门门主’。”

    “风林火山四大门,能见风林两位门主,真是荣幸。”顾见春突兀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嘲弄之意。

    “原来如此,黛城之事阁下也参与了。”梅晏清了然。

    “确是。不知林门主无恙否?”

    这话倒是问得刻意。谁都知道梅晏清将林门门主带回去之时,他已在南宫庄主的剑下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了。就算救回来,他武功已废,身份暴露,对万寿宫而言也再无价值。

    “哼哼…”梅晏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突然又笑了笑,一双桃花目潋滟成春,他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竟有一股女儿姿态。可惜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谁也生不出什么怜爱之心。“那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两人一番试探,倒也谁都没落下风。正在此时,一旁的赵青木突然说了句,“你不能睡!趁她还有一口气,帮我运功护她心脉,切莫让她血液凝滞!”

    ——是对陈欢所说。

    她此时已经掏出玉盒,将银针接连刺入陈欢几处大穴。此时陈欢被她喂了一颗救急丹药,已经恢复了一些气色,可还是神色恹恹,昏昏欲睡。情急之下,赵青木只得再加几根银针,自己还需要他帮忙,可不能让他就这样睡着。一旁的何一眉见状,连忙勉力爬起来:“我也来!”

    只见她不答话,将沈惜霜扶起,就推了过去。两只大掌贴在她的背后运功,这才使她没有立刻断了生息。

    她将身上的瓶瓶罐罐都倒了出来,也不管丹药几何,一股脑地尽数灌进沈惜霜嘴中。“咳咳咳......”沈惜霜竟咳了几声,想来是功力与药物生效,她面上恢复了一些红润。赵青木脸色未变,面沉如水,迅速在她身上密密麻麻落下针来。

    “好手法。”看着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沉着下针,梅晏清笑了笑,“不过想从万寿宫手下救人,未免夸大了。”话音未落,他纸扇一挥,地上枯草顿时疾飞而起,几人脸上疼痛莫名,却无法分心。顾见春手中长剑凌空抖了几下,才消解了这股气劲,借助的正是那“东风吹雨”的化劲之力。

    略一交手,便知对方三分底细。梅晏清摇了摇头,“百招之内,阁下必输无疑。何必苦苦挣扎?”

    顾见春不言,既已交手,自知不敌,于是率先出剑。对方轻松挡下一击,两人这便缠斗开来。说是缠斗,不如说是碾压与被碾压。这位风门门主,可是与当世剑术高手南宫孤舟打的有来有回。虽然他不在场,不知其中细节,可也知道以南宫孤舟的实力,绝非他施计暗算就能全身而退的。他一击不中,分明剑刃落在扇骨上,却如同玄铁相击,钝震不已。对方亦没有手下留情,折扇盘着他的剑锋打了个旋,便将扇面一错,扇尖如同利刃滑向自己的面前。

    他连忙抽剑后撤,这扇子却不依不饶,没能旋到他面前,就被他一手折返,疾冲脖颈。还未过几招便被对方近身,实乃大忌,眼看着这锋利的扇尖已经划断鬓边一缕头发,他手腕一错,以剑身堪堪挡住这来势汹汹的纸扇。

    只听“叮”地一声,兵器相交,手腕酥麻,晓得这是对方将真气灌注于扇中所致。他不敢停留,因为对方不及他喘息,下一杀招已经飞旋而至。他只得回身避开,可还是被对方手中折扇追上,生生划破衣袖,他手腕带动扇面,上下翻飞,有如神助,顷刻间,顾见春身上已经多了十几道纸扇划破的伤口。

    方才那气定神闲已经消散,如今倒是多了几分狼狈。单作为对手而言,对方实在是难以战胜。不过好在方才赵青木已经同他商量了一出计策。待她飞针以示,即可脱身。

    他退开数丈,终是落到了赵青木等人的面前,他以剑支止身,这才喘了一口气。此时正是紧要之时,赵青木虽知他受伤,却有心无力,素手不停,以针渡毒。

    “诸位豪杰,既然恢复了功力,我们就拼上一拼,一起逃出去,好过任人宰割。”他朗声开口。众人这才发现,自己的功力像是恢复了几分,于是纷纷掏出武器。

    梅晏清这才想通,于是笑了笑,说道:“以香克毒,原来是来去谷中人?”

    知道会被他看穿,赵青木索性不理会他,凝神静心,已经不知过了多少针,她的手腕都快失去知觉,眼中却只牢牢盯着那经脉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