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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谁知此地经行处,只有薄云一片飘
    少女扬了扬颈子。

    “后山?”她细细回忆一番,摇头道,“未曾……”

    末了,她忽然抚掌说道:“啊,惠儿想起来了。”

    少女俏脸一红:“昨日,林大哥来过。”

    男人一愣,若有所思:“他不是正忙着准备婚宴,怎么还有空来你这儿?”

    谁曾想此话一出,少女的脸却更为娇艳。

    “林大哥说,他作了一首诗,说什么都要拿给惠儿看看。”

    这便听出了些女儿家的情意。

    “他什么时候学了这吟诗作对的本事?”他一面说着,目光一扫,那诗正躺在妆镜旁,一根珠钗压在其上。想来是她时常拿起赏读,以慰相思。

    还未等他看清两句,素手一伸,这纸便被她收进袖中。

    她嗔道:“爹……”

    男人了然,自家闺女这是害羞了。他顿时笑着叹了口气,心中的不安因着这对年轻眷侣的柔情蜜意而消散了些。

    他是问剑山庄的主人,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儿风光出嫁。

    他颔首说道:“惠儿,你能寻到一个真心待你好的人,爹就心满意足了。”

    “他待惠儿自是极好。”少女含羞点头。

    “那便好。”男人心中宽慰,大掌抚了抚少女的柔顺青丝。

    “爹还有些事要处理,先……”他方想说先走,却想起爱女方才心中愁怨,于是改口道,“若是想爹陪你说说话,就唤方婶来寻。”

    “知晓了。”她点点头,恬然笑道。

    男人抬步离去,却是赶往暖泉之旁。

    他皱了皱眉,看着泉边氤氲的雾气,大手一挥,这雾气便纷纷散去。

    泉水无言流淌,叮咚作响,在这冬日也算是罕有。

    他仔细探查了一番,并无异常,却忽然觉得有什么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男人心中惊了惊,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目光的主人正在他背后。

    君子不立于危墙。

    他手中虚虚一握,真气凝聚,那水雾似是有形,在他掌中汇成一团。

    男人蓦然转身望去。

    少女坐在门边,弯起唇,冲着他笑了笑。

    “爹,怎么了?”

    水雾顷刻四散。

    男人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多心。

    “没什么,许久没来了,爹四处看看。”他宽声安慰对方。

    即便是风雨将至,他也不能让爱女有所察觉。

    他南宫孤舟的女儿,应当拥有天下最安然的生活。

    ……

    “此等秘辛,夜来姑娘又是如何得知呢?”叶染衣抱着肩,当即怀疑。

    “这就无可奉告了。”少女颔首。陈年往事,她没必要说得太详细。

    “无妨,在下还是会去一探究竟。”叶染衣点点头。

    “你想死的话,自便。”夜来清冷一笑,“你既然说我认祖归宗,竟不知道认得哪个祖,归得哪个宗?”

    “哦?”对方十分感兴趣地看过来,“莫非你不是南宫家的人?”

    “原来连摘星阁也不知。”

    摘星阁乃是永昭帝一手建立,连摘星阁都瞒了下来,这问剑山庄,不自封为王真是可惜。

    “我是南宫惠的长姐。”

    “原来你是南宫孤舟之女。”叶染衣转了转眸子,笑着说道,“在下只知道江家与南宫家颇有渊源,却不知道原来表小姐乃是真小姐。”

    “别把我跟那个名字放在一起。”夜来瞥了他一眼,冷然回应。

    “难怪……”顾见春却是默默思索,难怪师父说,要去问剑山庄找她。只是问剑山庄并没有承认这个女儿,难道与她幼时所说的那些话有关?

    “在黛城,我没有骗你。”仿佛看出他的疑虑,她开口说道,“我是问剑山庄的人,只不过借南宫惠的名号行事更为方便。”

    他点头,心中止住猜想。他自然知道无端猜疑,不如直接询问。可此时询问,却也不便。

    夜来抿了抿唇,对上对方的目光,却又垂下眸子。她此刻也没什么兴趣探究什么“难怪”。

    想来一定又是什么道听途说,闲言碎语。

    “所以,你说南宫惠双腿残疾,与她无关?”叶染衣问道。

    “嗯,不会是她。”夜来十分笃定地说道。她阅人无数,这女孩单纯清浅,与世无争,不可能会与魔宫有什么牵扯。更何况,南宫惠与林穆远这等关系,若说她是魔宫中人,两人岂非血海深仇,她又怎么会主动下嫁?

    “那也许是后山有什么呢?”叶染衣略一思索,“夜来姑娘,你在山庄待过,你还记得后山除了温泉与那少庄主的居所,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对方不语。

    “夜来姑娘?”他唤了一声。

    少女忽然抬眸说道:“我想起来了。”

    “那夜与我交手之人,我似乎看见了他的面容。”她蹙了蹙眉。但这个人,实在是她意料之外。

    “哦?”叶染衣挑眉。若是认识,这倒是省事多了。

    少女却又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暂且不能确定。他出剑磅礴,招式清正,是剑术高手。”

    “不,说是当世高手也不为过。”

    “当今世上,若说正道翘楚,剑术高手,谁人不知南宫庄主?”叶染衣笑道。

    愈发有趣了。

    看来这问剑山庄之行势在必得。

    “不,与那老匹夫的功法路数又有不同。”她凝神,仔细回想那夜的细节。

    现在想来,似乎总觉得自己记忆有失,仿佛有什么在脑海中蓦然闪过,却又让她捉摸不透。

    是什么呢?

    “老匹夫?哈哈哈哈——”叶染衣忽然双肩抖动,长笑不止。

    “笑什么?”她皱了皱眉。

    “当今世上,会这么唤南宫庄主的,你也是独一份了。”叶染衣好容易止住笑,这便老实说道。

    夜来冷冷一瞥,问道:“怎么?这也轮得到你来管?”

    “所以阁下究竟要我做什么?”顾见春眼见着这两人硝烟又起,于是只得将话题转了回来。

    叶染衣点点头:“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想请顾少侠在婚宴上闹出点动静,好助在下去后山一探。”

    “闹出动静?阁下是指?”顾见春有些不明所以。

    “当着各路豪侠的面同庄主讨要碧天剑——亦或是…….同林穆远抢个亲?”叶染衣目光戏谑,在几人身上来回看了一番。

    这是哪门子的闹出动静……分明就是来砸场子。

    顾见春一时失语。

    “你这法子不成。”夜来摇了摇头,“若说盗剑,他必然不会承认。抢亲…我们之中,没人能打得过他。”

    她竟不觉得抢亲之事如何荒诞,须臾之间也考虑了这种可能。

    看着对方那不动声色的表情,叶染衣暗自思忖,这男人究竟与她是什么关系?到底有几分价值?

    “好冷——”素衣少女揉了揉眼睛,这便愣愣坐了起来。

    几人止住话,皆看向她。

    “怎么这么冷。”她蓦然抱肩,瑟缩着说道。

    “下雪了。”一条紫色大氅移至她身上,夜来回答道,“盖上吧,莫要着凉。”

    她抬头一看:“咦?你醒啦!”她眉眼弯弯,笑着问道。

    “嗯。”夜来点点头。

    “这位……呃…叶壮士!”赵青木转身,看向叶染衣,学着江湖人的样子,冲他抱了抱拳,“你这神功,当真是好用!和你运功疗伤的本事相比,我这来去谷的医术都不算什么了!”

    叶染衣:“……”

    顾见春:“……”

    夜来:“……”

    三人一时失语。

    叶染衣率先笑道:“赵姑娘谬赞。这运功疗伤与医术可不能相比。医术乃是固本培元,在下这运功之法,只能救急,若说要好个彻底,还需赵姑娘开个方子调养。”

    赵青木遂连连点头:“你说得在理,我这就…”

    “且慢。”叶染衣揉了揉额角,耐心解释道,“如今无纸无笔,无药无灶,还是等到进了镇城,再作打算可好?”

    素衣少女像是这会儿才睡醒,又点头道:“也是,你说得在理……”

    末了,叶染衣补充了一句:“赵姑娘叫我叶染衣便好。”

    想来是方才那一声“叶壮士”着实将他惊了一惊。

    “你可有什么不适?”顾见春冲她问道。

    “啊?”赵青木想了想,摇头,却又点头。

    “这是何意?”他无奈道。

    “有。”她遂点头如捣蒜。

    “有点饿……”她脸上赧然。却没想过是这几人皆有武功,反倒忘记她须吃些东西了。

    叶染衣在一旁的柜中翻找,须臾便取出一方食盒,里面躺着几块蜜淋豆糕,印着一层繁复精致的祥云纹,品相煞是好看,却不知可不可口。

    “这是……”他顿了顿,思索了一会儿说辞,于是便说,“这是…舍妹平日里喜欢吃的点心,若是姑娘不介意,权作充饥。”

    夜来挑了挑眉。

    舍妹?

    原来慕灵犀还有这等喜好。

    殊不知,叶染衣所说的那个她,正是日前被封为永昭帝姬的京华公主。

    “那便多谢你啦!待我尝尝。”赵青木却不管不顾,率先拿起一块就放进嘴里。

    “啊……”尝了一口,她面露难色,“好甜……”

    “原来你怕甜?”顾见春倒是有些新奇。

    “不是怕甜,是这糕真的太甜了。”她苦着脸,甜到过头便是发苦,此时她嘴里一片苦意。

    “诺,你们也尝尝。”她捻起两块,递了过来。

    顾见春接过,送到夜来手中。

    紫衣少女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豆糕。

    ——“豆糕?”

    “是啊,这是母妃亲手做的。”对方笑道。

    豆糕冰凉酸甜,入口即溶。

    “原来柔妃娘娘手艺这么好。”

    “母妃原是很喜欢下厨的,只是……”

    只是什么,他却没说。

    少女眨了眨眼,默默咬下一块。

    的确太甜了。她蹙眉,原来慕灵犀喜欢这么甜的口味么?

    叶染衣心中有疑,也拿起一块尝了尝。

    并无异状。

    莫说是甜,连味道都不曾尝出来。

    “原来如此。”叶染衣忽然了悟,目光一暗。

    “阁下怎么了?”顾见春察觉到对方的异色。

    “无甚。”叶染衣敛去面上情绪,有意无意地笑了笑。

    “既然不合口,权当垫垫肚子吧。等到了镇上,在下再备些干粮。”他不愿再多说,挑起帘幕,返至车前。

    “驾——”鞭子抽动,马儿长嘶一声,马车继续行进。

    赵青木虽觉得有些甜,却也实在难忍口腹之欲,于是不消三两下,几块糕就落了肚,此时倒是不免有些口渴。她左右一看,这窄桌上落着一套茶盏,于是径自要拿起。

    一旁递来一只水壶。

    “这儿没有水,喝这个吧。”顾见春倒是知晓她的心思。

    “哦。”赵青木老老实实接了过来。

    “方才无端梦到石溪了。”她回过神,想起梦中的场景。

    那锦衣少年一直追在她的身后,她停下脚步,却只听到他的声音,没能瞧见对方的身影。

    “你说他发现我们不见了,会不会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寻我们啊?”她心中有些不安,捧着水壶,喃喃自语,“外头这么乱,他可千万不要被人骗了。”

    这最是清澈单纯的小姑娘竟也有担心别人被骗的时候,顾见春一时忍俊不禁。

    “吉人自有天相。等到了镇子,我们便写封信给他,教他安心。”他好言宽慰道。

    “也好,回头你提醒我。”少女这便弯了弯唇,一扫面上阴霾,“对了,我还要给爹爹写封信,还有那个小子,你都代我记着啊。”

    夜来目光扫过两人,眸光一转,素手拂过帘边积雪,这雪在她掌心,却半点都未曾融化。

    “小湄。”顾见春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冷么?”

    那手洁白如玉,竟一点也没有血色。

    她不回应,默然摇了摇头。

    少女的目光沉霭,像是思绪已经飘离了几万里。

    分明近在咫尺,可两人皆无端觉得,这冰洁如霜的少女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飞雪,凋零在风中。

    “叶染衣,你说的法子,我会去试。”她兀自冲着窗外说道,也不管那人能不能听见。

    “呵呵……”男人驾着车,车轮骨碌滚动,他戴着一顶帏帽,不至于满面风雪,“夜来姑娘,在下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好。”

    “以我的功夫,可以留他半炷香的时间。”她淡然开口,“作为交换,你替我将碧天剑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