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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绣花鞋
    顾见春在一旁静伫。

    这位夫人姓薛,而小湄却是出自江家,这南宫夫人显然不是小湄的娘亲。当年旧事芸芸难解,想来是南宫孤舟有意封缄,才让他查无可查。

    江家...薛家...南宫家......

    到底是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才会让这对父女至此?

    难道真如小湄所说——

    他摇了摇头,将这念头从脑中摒除。方才那南宫孤舟现身之时说过,花逢浊,却该杀。这“浊”,自然不是他与赵青木这两个不相干的人,更不会是谢景之。

    说的可是......

    小湄。

    他心底一痛。他与师父视若至亲的女孩,却被别人视作不洁。只是小湄说起南宫孤舟,也没有半点好话。他二人虽然血脉相连,却相看两生厌,嫌隙至此,绝非一日之寒。

    想必方才自己阻拦她,也着实令她生气。

    那时,她是真动了杀念。

    还记得她在山上之时,曾偶尔提及,从小父亲就不疼她,娘亲孤弱,迫于流言,不得已才将她送上栖梧山。

    ——“我娘亲,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他们却说她修习了狐媚之术,勾引了我爹,这才有了我......”

    那女孩与他比肩而坐,故作淡然地看着远处。

    那是远山春草,沉沉雾霭。

    他们总是坐在亭外苍岩之畔,头顶老槐苍翠,枝蔓攀岩,脚下空空荡荡,是万丈深渊。

    “小湄......”他心中痛惜,却只能不露声色地抚着她的发顶。

    小湄很少提到她的家事。那次提及,是她接了师父送来的生辰礼。

    她本不愿接的,只是师父说,那是她娘亲亲手为她绣的一双绣花鞋。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绣花鞋的模样。

    也是生平第一次看见别人穿上这绣花鞋。

    月白缎面绣工精湛,绣着红梅点点,欺霜赛雪,煞是怜人。

    “师兄你看,这鞋是不是很漂亮!”小姑娘收起情绪,一双小脚晃晃荡荡,像是在冲他炫耀。

    “小湄的娘亲手艺真好,师兄好生羡慕。”

    那时,他打心底地为这小丫头脸上的笑意而高兴。

    “嘿嘿,那回头让娘亲也给师兄做一双!”她那笑脸上欢欣洋溢,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

    他顿时失笑道:“师兄又不是女孩子,穿什么绣花鞋?”

    “也是哦……”她歪着头想了想,遂说道,“那就做一双登云履!就像师父上次给师兄买的那样!”

    “好,师兄等着——”他轻快地点头,两人平日不分彼此,自然没什么好推辞的。

    只是对方却没能高兴一会儿,眼见着又垂下头去——

    “师兄,你说......”她顿了顿,低声说道,“今日可是小湄的生辰,娘亲为什么都不来看看小湄?是小湄不听话,惹娘亲不高兴了么?”

    “怎么会?!”他连忙宽慰道,“想必是小湄的娘亲有很多事情要忙,抽不出空来。”

    “真的么......”对方神色恹恹,垂头丧气道,“可是先前爹不来看娘亲和小湄的时候,娘亲也是如此告诉小湄的......”

    他一噎,急中生智,当即回道:“想必是怕你无心勤学,于是不敢打扰你,只派了个精怪在暗处观望,好向她汇报你的一举一动。”

    情急之下,他胡诌了一通话本传奇里看来的情节,只想着能让对方从这胡思乱想之中解脱出来。

    “真的吗?!”对方蓦然抬起头,眼中晶亮。

    他心底暗笑——虽说相处不过几年,他却是最了解对方之人。此时尽管拿些新奇的故事来诓她,总能叫她屡屡上钩。

    “真的。”他点了点头,眼神一扫,望见她足上红梅,这便与她讲了个“蝴蝶精”的故事——

    “从前啊,有个书生,正打算寻个僻静地方,埋头苦读。谁知不巧,路遇秋雨,他便寻了个破庙避雨。此时他看见一只蝴蝶淋湿了翅膀,在水潭之中苦苦挣扎。于是他心生恻隐,将它救了回来。时值晚秋,满园菊花逢雨而谢,他冒着雨,找啊找,这才找到一朵未能逢时的晚菊,靠着这花蜜,终于养活了它......”

    “那后来呢?”小姑娘方才送走小狮子,想起她与那名叫“小雪”的小兽相依数月,也是如此照料它,于是顿时为之吸引。

    见他顿住,便连忙迫不及待地追问。

    “后来......”他笑了笑,娓娓道来,“说来也奇,那蝴蝶竟就此跟着书生,不愿离去。书生想,总是要过冬,留下它,也好与自己做个伴,便欣然接受。”

    “冬日寒苦,蝴蝶本是难捱。只这书生偏偏养着它,为了不叫它饿着,他特意在破庙里栽了一株梅树。每逢大雪,他便以身体相煨,防它冻死。一晃眼,这冬天竟就这样过去了。”

    “啊——”小姑娘眼中满是神往,“这书生对它可真好!”

    “是啊。书生心地善良,不忍看这小生灵就此湮灭。只是春气回暖,他即将赴京赶考,却不能再带着它了。”

    “为什么?”对方顿时追问道。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解释道:“因为路途遥远,蝴蝶即便是能越冬,却已经垂垂迟暮,不堪重负了——”

    “好可怜......蝴蝶一定很想陪着书生。”

    她听得入了神,此时便更是黯然神伤。

    “那后来呢?”

    他像是得逞一笑,忽然说道:“实则啊,这蝴蝶乃是一只修炼百年的妖精。她之所以不能与书生相伴而行,是因为每逢春日,它就要化茧蜕生,重获新生。”

    “啊!”小姑娘捂嘴惊呼,“原来是个蝴蝶精!”

    “是啊。”他点点头,接着前话说道,“于是临别前,书生与她约定,待到来年冬天,这破庙里的腊梅盛开之时,他就会回来看它。”

    “书生知道那是个蝴蝶精么?”她忍不住质疑道。

    他摸了摸对方的头,解释道:“书生当然不知道了。只是他觉得这蝴蝶通人性,似乎能听懂他说话,为了免它难过,才会这么说的。”

    “啊……”

    “书生觉得它不到暮春就会死去,却不忍告诉它这个事实。只说着以花期为约,实则是让自个儿走得好受些。”

    “还以为这书生很聪明呢……”她低头,有些失望地嘟哝着。

    他不禁失笑,当真是孩子心性。

    “后来呢?”

    “后来,书生就赴京赶考了,他勤学善思,竟考中前三甲,还颇得皇帝赏识。”

    “哼,真是傻人有傻福。”她撅了撅嘴,却没从方才的遗憾缓过来。

    “呵呵……”他点了点对方鼻头,佯怒道,“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想,想——”对方忙不迭地点点头,将身子坐得无比端正。

    “一开始倒还好,谁知几年过去,那书生直言善谏,不知不觉间树敌无数。不过奇怪的是,每每遭人陷害,他却总能逢凶化吉。渐渐地,连那些害他的人都觉得他像是神仙赐福,诸邪回避。”

    “原来他这么厉害啊——”小丫头惊呼一声,瞪圆了眼,那双灵动的柳眸中满是怀疑。

    “且听我说。”他摇摇头,接着讲道,“谁知好景不长,有一日,皇帝亲自来他家看他,却有旁人从中作祟,又想污蔑他贪赃受贿。”

    “这一次,却是人赃俱获,有口难辩了。皇帝十分生气,认为他辜负了自己的信任,于是当场拔剑,就要将他斩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