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南,桃花镇。
秋娘子,义气深。
把粮夺,把盐抢。
贪官躲,奸商藏。
男娃仿,女娃笑。
父老乡亲吃个饱。
多年之前,江湖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方势力,名叫桃花寨。
本着这匪患四起,民不聊生的时代,一个小小的桃花寨,还不足以掀起什么风浪。只不过令人记忆犹新的,乃是这桃花寨的寨主。
一位女中豪杰。
众人不知其名姓,只唤其秋娘子。
秋娘子武艺高强,神机妙算,据说在桃花镇一带,没有她不知晓的商道,也没有她不认得的官宦。
彼时连年大旱,而官府却贪得无厌,不仅苛刑重赋,还勾结富商,四处搜刮民脂民膏。家家户户朝不保夕,更有甚者,竟易子而食。而这秋娘子凭空出现,以她的聪明才智,与那贪官奸商斗智斗勇,这才令永南一带的百姓得以保全生计。
虽说在永昭,匪患并非什么大患,若是定期足额地交些钱财,官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秋娘子大张旗鼓,公然拿贪官与奸商开刀,终究是断了某些人的财路。于是随着她日渐声名鹊起,杀身之祸却也不期而至。
江湖的争端,终究得江湖人来解决。
这其中,便不乏一位受雇前来刺杀她的剑客。
这剑客江湖人称“啼血客”,手握啼血剑,名剑谱上排名第七。
啼血客拿钱办事,从不多问。这一次雇他的,乃是永州出了名的韩姓阔商。前日里,秋娘子正抢了他的货。而这货是用以孝敬帝都某位大人的,因此他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不敢声张。可思来想去,阔商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遂花大价钱,雇下啼血客,买这秋娘子的命。
谁知这啼血客却误打误撞,闯了秋娘子的闺房,正撞见秋娘子沐浴的风景,将那秋娘子看了个精光。
啼血客并非没见过美人,只是这秋娘子实在生得貌美,他一时色迷心窍,不忍动手。在对方责问之下,只好谎称自己乃是仰慕秋娘子的英姿,这才冒昧来访。
这秋娘子却不似寻常女子,对此事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啼血客一次不成,再想动手却不愿惊扰秋娘子身边之人,遂决定赖在了这桃花寨,整日替这秋娘子打打下手,实则是伺机而动。可数日下来,啼血客亲眼目睹了这秋娘子与桃花寨的种种义举,为之撼动,惊觉自己险些误杀好人,果断打消了刺杀的念头。
只是约定之期将至,即便啼血客不动手,自然还有旁的杀手前来。啼血客终究心中难安,遂与秋娘子商量,一不做二不休,将那韩姓阔商除去。
秋娘子却笑道,少了个韩阔商,还有张阔商,李阔商,王阔商。只要桃花寨还做着劫富济贫的营生,那她秋娘子便永远挂在悬赏红榜之上,杀他,反而脏了自己的剑。
啼血客深感惭愧,原来这秋娘子一开始便知晓他的来意,只不过看他本性不坏,于是有意以美色诱之,而自己却着了她的道。
反观秋娘子却毫不在意这等名节之事。反倒笑称他身手奇佳,正是做贴身护卫的好料子。
啼血客乐得如此,自然当即应下。
一来二去,二人比肩而行,啼血客竟渐渐坐上这二当家的位置。两人也在一次次的危难之中同心同德,日久生情。
恰逢良辰,两位当家在一众寨中弟兄的簇拥之下拼酒争魁,最终秋娘子不胜酒力,败下阵来,竟不意与啼血客同榻而卧,同寝而眠。原来是一帮弟兄有意要作这顺水人情,为他们牵这月下红线,才张罗了此番拼酒之争,将他们送入这“洞房之喜”。啼血客本想请罪,无奈木已成舟,秋娘子便在这一众寨匪的祝福声中,顺理成章地嫁了啼血客。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美好而理所当然。
可惜好景不长,啼血客成名,乃是因着一把名叫啼血的宝剑。此剑饮血颇多,煞气太重,历代主人皆不得好死。啼血客仗着年轻气盛,并未将这等耸人听闻的传言放在眼中。只是他痴心剑道,练功入了迷,竟会时不时地不辨来人,虽说未曾有什么影响,久而久之,却也终究难以自持。
秋娘子机敏聪慧,善察人心,自然留意到啼血客的异状。只是二人遍寻名医,却也不得其法。
最为妥帖的法子,当是啼血客自此弃了啼血剑,如此,好歹能缓解这血气焚心之苦。
——可是不用啼血剑,还叫甚么啼血客?
彼时祸不单行,秋娘子有孕,恰逢官匪之争与日俱增,两相权衡,啼血客只得先握剑迎敌,再做打算。每每发作,能得秋娘子温声宽慰,却也令他稍加安然,稳住心神。
只是啼血客还是高估了自己。
终于在某一天争端之际,啼血客为剑上血气所摄,大开杀戒。此战惨烈,虽然一举击退官兵,却也死伤许多桃花寨众,其间也不乏死在啼血剑之下的。因着情势所迫,秋娘子只好先将啼血客关起来,以平众怒。
若是故事到此为止,兴许最后秋娘子不做桃花寨的寨主,啼血客不再握啼血剑,二人功成身退,归隐山林,也算是一段佳话。
可惜道理之所以称之为道理,便是因为有人行了其道,才令旁人懂得其中的理。
秋娘子问啼血客,还想不想握剑。
啼血客自然想。
他是秋娘子的护卫,是秋娘子的丈夫,亦是一个男人。
作为男人,他得保护秋娘子。
于是秋娘子寻来一位铸剑师傅,是为铸一柄特殊的剑鞘。
有这剑鞘在手,自然不容血气伤身。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这最后一道工序,却需要啼血客至亲至爱之人,以血肉之躯熔炼铸就,如此才能制住剑气。
剑邪,就要用更邪的法子。
秋娘子十分了然,桃花寨不可一日无主,而啼血客不可一日无剑。
她就是最合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