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当时也在,你不也没有救他么?哼,在这儿装什么好人?”
略一思忖,祈风烟倒是也想到了反驳之策。
“我为何要救他?照你这么说,天底下想死的人多了去了,我若是每个都救,岂不是我先要累死?”宋思行一脸的莫名,“再说了,救人的也不一定是好人,害人的也不一定是坏人。这世上众人林林总总,岂能只用好坏善恶来区分?”
祈风烟闻言倒是乐了:“好啊,你这是拐着弯说本小姐不是好人呢!”
宋思行扶额:“我说祈大小姐,合着我说话您是半点儿没听明白?况且,谁说我没出手了,我不是还救了你,救了那个小丫头么?你怎的这么不知好歹?”
“你……”祈风烟一寻思,对方说得倒也在理,但她偏是个不服输的性子,遂冷哼一声,“哼!我不管!反正本小姐就是不高兴!说来也都怪你!若不是你突然跑了,本小姐才不会遇上这些糟心事!”
“你这……”宋思行只觉好气又好笑,说不过他,就要无理取闹,这样的姑娘又有谁敢娶?
祈风烟扳回一局,自是得意:“诺,现在呢,我已经知道谜题的答案了。既然那宋大宋二什么的都是你假扮的,那说出的话也该算数吧?你说了,若是我猜出答案,就把宋三交给本小姐处置的!现在,我要你跟我一起回白狼寨!”
“好好好,算数算数。”宋思行耸了耸肩,乖觉伸出双手,“那就烦请祈大小姐把我绑回去吧。”
祈风烟嫣然一笑,登时准备从袖中寻她的麻绳。只是寻了一半,她忽然动作一顿。
“怎的?”宋思行忍着笑意问道。
“不对啊。”祈风烟一拍脑门,“我将你绑着了,那我怎么从这儿下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宋思行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不晓得。这就不归我管了。”
“不行!你先将我带下去,我再将你绑回去!”祈风烟叉腰道。
宋思行冷笑道:“我说祈大小姐,我既要辛苦将你送下去,又要乖乖给你绑回去,天底下哪有这么合算的买卖?一码归一码,你想下去,就再来猜我宋三一个谜题吧?若是猜到了,那前两个都做数!若是猜不到也没事,我就辛苦辛苦,送你下去咯。不过这回不回去,可就不归你说了算了。”
“你!你你你!”祈风烟自是恼怒,可待她低略一察看,只觉一阵眩晕,只好先咽下这口恶气。
“好!你说!”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宋思行目的得逞,笑吟吟地问道:
“敢问祈姑娘,何果无实?”
“这又是什么破谜题?!”祈风烟终于忍不住大骂道,“你不想和我回去就直说,何必用这怪问题为难我?!”
宋思行倒是一脸无辜:“动什么气啊?答不上来就要骂人,我可没见过想不出答案还要怪谜题难的……”
“你!”祈风烟指着他,却无从开口。可恨他说得的确有道理,前两个答案,也的确是合乎情理,只是自己没往那处去想罢了。如此说来,确是怨不得别人。
“阿…阿嚏!”一阵夜风吹过,她鼻子一痒,竟打了个喷嚏。
宋思行叹了口气,将她腰身一揽:“走吧。我带你下去。”
随即他带着少女纵身一跃,在她的惊呼声之中,左右借力,不多时便平稳落地。
祈风烟小脸发白,惊魂未定。只是宋思行却不打算理会她,这便抬脚欲离。
“你…你要去哪儿?”
“去看看祈大小姐救下来的小拖油瓶——”宋思行漫不经心地看向她,“你也要一起么?”
“那当然了!”祈风烟毫不犹豫地答道。她才不想一个人被留在这儿,“她是我救下来的,说到底也是我的人了,我自然要去看的。”
宋思行一乐,这姑娘倒也不害臊,眼下倒成了她救下来的。
“先说好,若是赶不上我,可别哭哟。”
他话音方落,祈风烟抢道:“你看不起本小姐?!”
“——就算追不上你,我也能找到你。”只可惜,她这后半句话却不晓得有没有被那少年听到,因为她还没说完,那人的身形一闪,已然飘出几丈远。
祈风烟气得跺脚,却连骂人的空当都不敢有,当即运功赶上。
……
“宋公子来了——”
待两人暗中赶到醉春楼,倒是灯火通明一片盛景。未曾见到那清雅花魁,却只见到这泰然沉静的婢女鸢儿。这鸢儿见到他们,似是毫不意外。
“你家莫姑娘呢?”宋思行左右一看,倒是没看见人。
鸢儿一板一眼地回道:“莫姑娘今夜有客,不便相迎,遂差奴在此等候公子。公子若不嫌弃,奴愿为公子带路。”
“哦…原来是有客人。”宋思行点点头,与之随行。这醉春楼也不算大,只是要避过旁人去藏个大活人,却恐怕要花些心思。
“…想不到这莫花魁的奴婢,也能有如此修养……”祈风烟在宋思行耳边悄声道。方才见着对方问也不问,便能将那孩子藏下,她就知晓这莫花魁与眼前人的关系定不一般。不过到了此时,眼看着他与那花魁的婢子都如此熟稔,不知是嫉妒还是怎的,她心中却忽然觉得酸涩——一个风尘女子,都比她要相熟。
“嗯,是啊。”宋思行却毫不避讳,笑着说道,“也不看看是谁调教出来的?人家可是才貌双全的莫流芳,醉春楼的头牌门面,能一样么?若让你经常跟着那些个文人看茶,就算你胸无点墨,这样耳濡目染,也多少能吟诗几首。”
“有道理…”祈风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忽然凑近低声问道,“诶,你喜欢她啊?”
“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宋思行忽然收声,心上一计,转而说道,“喜欢。这样的大美人,谁不喜欢?”
依着他对这位大小姐的了解,这可不是个能和别人分享的主儿,保不齐他这么一说,那祈大小姐便不再与他为难。
果不其然,祈风烟当即怒道:“你不许喜欢她!”
宋思行一乐:“我说祈大小姐,您管得可真宽。您这刁蛮霸道的性子,不会是师承令尊吧?”
“你再敢说?!”祈风烟一听便不乐意了,只是她正要掏武器,那前头带路的鸢儿却冲着宋思行福了福身子,轻柔说道:“宋公子,这边请。您要找的人,就在屋子里。”
祈风烟终于琢磨出究竟是哪里令她不舒坦了,原来是这小丫鬟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瞧过她!一个婢子都敢如此放肆,可想而知那正主该是个如何高傲的女人。
“喂,本小姐也是醉春楼的客人,怎么没见你招呼本小姐?”祈风烟叉着腰与那鸢儿理论道。
鸢儿掩唇轻笑一声,看向宋思行。后者却耸了耸肩,示意自便。
于是鸢儿笑道:“奴自幼便在醉春楼长大,也算是见得多些。可是女人里,除了来卖身的,做苦役的,亦或是找自家男人的,奴还从未见过您这号客人。故而,不知道该如何招呼。”
“我……”一句话将祈大小姐堵得哑口无言。她倒也不傻,知晓这鸢儿是在拐着弯地说她一个良家女子不该来此。只是都到这儿了,自己如何也辩解不了。
一旁的宋思行偷笑一声,正色道:“咳…先去看看那孩子吧?”
“哼。”祈风烟冲着鸢儿扮了个鬼脸,自然暗自将这笔账算在了那素未谋面的莫流芳头上。
一进屋,那女孩便满面灰白,哭啼不止。
“唉…你别哭了。我真怕你哭昏了去。”鸢儿见状,叹息一声。
应是莫流芳有所交代,好在此时门窗俱闭,也没人听得见他们的动静。
那女孩哭得打颤儿:“鸢儿姐姐,我没法活了…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呜呜呜…”
鸢儿叹道:“唉,你都没法活了,那像莫姑娘这般卖笑接客的,是不是都要以死保节了?既然入了这一行,哪有那么多死啊活啊的?大家都不容易,谁会笑话你不成?”
哪知这苦口婆心却让那女孩哭得更为惨烈,简直要背过气去。
“不…你让我去死吧!我受不了了……呜呜呜我本就不是自愿的!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呜呜呜呜呜……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吧!”
女孩哀恸不已,若不是鸢儿扶着,恐怕要一头撞死在床梁上。
宋思行观忖片刻,上前将那女孩劈昏。现在的她太过激动,什么道理都听不进去,若真让她自尽,自己不是白辛苦了。
“好鸢儿,你先去吧。”末了,他拍了拍鸢儿肩头,“这儿交给我便好。”
“哼。”祈风烟在一旁看着,只冷哼一声。
鸢儿点点头,温言道:“宋公子,人已带到,那奴便先行告退了。”
“嗯,辛苦你了。”宋思行颔首。
末了,他又没忍住多了句嘴。
“诶,对了。你家姑娘,今夜是去了谁府上?”
“自然是去了最为阔绰的客人那儿。”鸢儿回首轻笑道,“不过,容奴今日多话,如宋公子这般美眷在身,还是莫要再惦念我家姑娘为好——”
“为何?”宋思行脱口问道。
鸢儿倒是振振有词:“我家姑娘向来爱财,即便宋公子欲享齐人之美,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钱袋才是。奴可不愿看见姑娘跟着公子,做小伏低,忍饥挨饿。”
她说罢便告退,徒留宋思行与祈风烟四目相对。
“噗——”须臾,祈风烟忍不住开怀大笑,“哈哈哈!宋三,她是不是笑你没钱——”
“闭嘴。”宋思行黑着脸,难得在女人这儿吃瘪,还是在另一个臭丫头面前,真是糗大了。
“哈哈哈哈宋三,像你这样的,还是适合入赘我白狼寨,到时候吃喝不愁,钱财无忧。只不过…就是可能需要委屈一下你,做小伏低,听我和我爹的话就行。怎么样?考虑一下?”
“去去去——”宋思行一脸不耐地将她拂开,“本大侠可是有正事要办。你救的人,你说要怎么办?”
这丫头还小,总不能一直放在这醉春楼,可是外头那九王府的人定然还在四下搜寻,客栈酒楼人多眼杂,难免出事,又不能藏在宋家…
“是哦…这可怎么办?”
宋思行略一思忖,当即笑道:“反正你已经暴露身份了,要不你连夜乘一匹快马,将她送回白狼寨好了。你不是想让她做的你丫鬟么?”
“那你呢?”
“你管得着么?”宋思行枕着胳膊,好似在说与他何干。
“你就忍心看着我一个弱女子带着另一个弱女子逃命?”
“忍心啊。”宋思行理所当然。
“你就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放心啊。”宋思行又点点头,这真是求之不得。
“你…你!”祈风烟瞪大眼睛,好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她当即一屁股坐在床上,将腿一翘,“本小姐决定了!本小姐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待着。若是饿了渴了,本小姐就喊人送吃的,若是那九王府的人来了,本小姐死也要拉上你心爱的女人做垫背!”
“嘿…你这臭丫头!”宋思行哭笑不得,“本大侠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无理取闹的女人!”
“本小姐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狼心狗肺的男人呢?!”祈风烟不甘示弱。
两相对峙之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不知是不是鸢儿去而复返,两人只得暂且收了争执。
把人带走——
宋思行以眼神示意对方。他倒是不在意能否脱身,他本就是这醉春楼的熟客,有什么好怕的?
祈风烟有恃无恐地冲他挑眉。
——你能把我怎样?
“谁啊?谁在里面?”
——糟了,是老鸨的声音。
两人相视一眼,这次倒是短暂地达成了共识,无须多言,祈风烟赶忙将烛火吹熄,宋思行当机立断,一把捞起女孩。
“谁啊?不说话我可要进来捉人了?!”
“啪——”地一声,门被一脚踢开。
屋中一片昏暗,唯余月色,帘幕随着窗外微风轻轻摇摆。
老鸨揉了揉眼睛。
“嗯?是我看花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