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在所里，一天天重复着以前的活。每天不是制作笔录，就是勘查现场，最多的活就是录入指纹卡和整理案卷。救小偷过后过了几天，那天我和师父一起在值班，师傅因为当天比较忙，所以他把白天的出警工作交给了我。

    到了那天下午2点左右，我当时在办公室录入指纹卡。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来，我接起来是值班室的电话，值班室的接警员告诉我，有人举报过来说在一个小店里有一台老虎机，需要我们去处理一下。

    于是我也没多说什么，就先到值班室问情况。我到值班室的时候，除了接警员，另外所有的处警车上的人员都在值班室里。他们就在等我的决定，怎么来处理这一台老虎机。我以前也没碰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我也不敢贸然决定，当时师傅又不在，我也没办法问其他的人。

    于是我就问：“老虎机，这是什么情况？”

    “老虎机嘛，就是一种游戏机。但是跟普通的电子游戏机不一样，他是直接用来赌硬币的，赢的也是直接的钱。我们所里有不少缴获的老虎机，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接警员答。

    “那平时遇到这种老虎机的情况，一般的民警都是怎么处理的。”我又问。

    “无非就是把那台老虎机收来，连钱带机子一起没收。”处警的辅警说。

    “那不用处理那个小店的人吗？毕竟这也是赌博，投放赌博工具的人不用处理吗？”我问。因为我得弄清楚这些人该怎么处理，否则我没有提前把这些证据弄好，到时候师傅来处理这个案子会很麻烦，如果给师傅添麻烦，我就非常的不好意思了。

    “人不需要处理的，一则这些老虎机输赢额都不会很大，二来这些老虎机也不是小店里的人安放的，因此你要处理他们也处理不了。”处警答，“正因为这些情况，所以遇到老虎机的事，所里一般都是把机子没收掉就行了，其他的也没有办法深究。”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我搞清楚了情况，就得问问该怎么办。

    “正在等你的命令呢？像这种小事我们去也可以，让在那个村的夜巡队去也可以，这个都取决于警官你的决定。”处警的说。

    “既然夜巡队的也可以处理，而且他们离的比较近，要么就让夜巡队的去处理一下得了，我们省的跑过去也麻烦。”我本意是想少败些手脚。

    “不麻烦、不麻烦的，那个地方离我们所里也不远，我们跑出去一趟，也正好去透透气。林警官，你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在所里待着好了，这样的小事，我们去搞定就行了，你放心，一定会给你处理的妥妥的。”一个处警辅警说。

    “是啊，是啊，今天我还没怎么开出去呢？车子也是需要好好热一热了，这种小事也不用去央着夜巡队了，跟他们说还麻烦。这些人弄不好，还搞点事情给你，到时候你再擦屁股就后悔死了。”处警的驾驶员补充。

    我看他们几个人都积极的要求去处理这个老虎机，我就也没多想。本来我还有几张指纹卡需要录入，我也讨厌录了一半去做其他事情。见他们积极要求，我就让出警组去处理这个老虎机了。

    他们得到我的许可，高兴的拿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就飞也似的跑去出警了。并且还不忘对接警员说：“你不要把风漏出去，有了好处不会忘了你的，千万不要再通知夜巡队的人配合了。”

    很快他们的车就飞出了派出所，我见他们走了，就问接警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什么时候也没见过他们这么积极的要求出警。以前每次出行都是我先到值班室等他们，难得今天他们在等我，看来的确是在所里憋坏了。”

    “什么呀！这些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要是没点好处这些人哪会赶着劲的上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嘱咐我不要通知夜巡队吗？他们就是怕我抢他们的生意，好不容易接到这么单活，怎么能轻易的飞了。”接警员说。

    “好处，什么好处？”我不解的问。

    “林警官，你还只是实习生，可能有些情况你也不了解，你既然问了，我就跟你说一下，反正你迟早也要知道这些情况的。”接警员解释，“因为老虎机一般不处理人，所里也好，局里也好，都只是把老虎机没收了事。而且老虎机里面都是硬币，这跟其他游戏机不一样，用的是那种铜板，这都是可以直接用的钱。一台老虎机里面少则两三百元，多的话有一千好几百元，这些没收来的钱，一般都是不入账的。所里面的潜规则，老虎机缴获的钱，一般都留作每个值班组作为夜宵的费用。当然夜宵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处警的民警也懒得去管这些事，只要吃夜宵的时候，有人买单就行了，钱多钱少的事也不会去管。因此老虎机缴获的钱一般都有出警组的人保管，所以对于出警组来说，这中间就存在很大的花样空间。一般我知道的每个出警组公账和私账的比例都是不一样的，你们这个出警组，我了解的公账，私账比例是六四开，就是六成归公账，四成归私账。”

    “什么叫做归私帐，这钱还能自己分了不成。”我问。

    “对喽，林警官你猜对了。”接警员说，“他们就是把这私帐的钱给分了，一般都是他们出警组几个人分，如果老虎机多，他们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难怪他们这么积极的去搞老虎机，还是钱在作怪。”我道，“那又管夜巡队什么事，他们要这么防着夜巡队。”

    “是的，本来是没有夜巡队什么事。但是后来，由于有时候出警来不及，像老虎机的事情，有些管区的民警，就会把收老虎机的活交给夜巡队去完成。这一来二去的夜行队也发现了这里面的好处，后来他们夜巡队就发展到到我们接警室来搞线索，偷偷的和我们的接警员搞好关系。如果遇到老虎机的事，第一时间先告诉他们，他们会把得到的好处和提供消息的一起分。因此刚才亦有老虎机的警，出警组的人就赶紧跑到值班室盯着我。然后等着你来做决定，因为他们知道，一般民警不接触这些事情，他们只要积极要求去，肯定是他们的菜。同时他们也要盯着我，怕我给那边的夜巡队漏风。你看走的时候还不放心，特意叮嘱我几句，也是怕我把消息漏出去，这样他们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看了看接警员，原来老虎机的门道在这里。既然说到了老虎机，我就再多问了一些情况，我问借警员：“老虎机这么搞不会出问题吗？万一放老虎机的人举报怎么办，大家拿了钱，到时候不得落一身骚。”

    接警员道：“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因为大家这么胆子大，也是吃准了这些放老虎机的人的软肋。放老虎机的人都有专门的人在搞这个事情，他们一般都和小饭店小卖部什么的联系，在这些店的角落里面放上一两台机子，然后再往里面放一些基础的硬币，一般是200元左右。然后每天定时的去收机子里面的硬币，具体收获多少就要看这台机子玩的人的多少了。但是无论怎么说，收获都不会少，听一些人说，他们弄一台老虎机子的成本在四五百左右，再加上成本200元，一台机子也就七八百块钱的样子。如果生意好，可能一天下来就可以把成本捞回来，至于他们怎么给房东钱，这个我现在也不清楚。反正房东是不会吃亏的，一则机器不是他们的，本也不是他们垫的。店家只是吃场地的费用，大不了机子被收了，当天的场地费没了，可是机子被收毕竟是少部分情况，店家还是有一笔稳定的收入的。反正机子又不是他们店家的，也不会处理到他，老虎机收了也收了，他们不会去管的。至于放老虎机的那些人，他们更加不敢出来露头，因为如果让派出所知道他们在那里放老虎机，正好可以打击他们，他们才不会傻到自己把头伸过来给你们砍。老虎机被你们派出所收走了，顶多损失点钱，而且很有可能这个钱已经赚回来了，少赚当赢嘛。因此很多时候老虎机收走了，过几天新的机子又在那边放着了，派出所收的再多，也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意。但如果让他们主动去找派出所的麻烦，万一惹急了派出所，那他们连生意都没得做了，他们绝对不会做这些自断财路的事情。所以出警组的人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胆子这么大，敢搞私账公账什么的，只要你们民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的好处就少不了。”

    我点点头，对，这里面的门道才终于有了领悟。难怪老师说社会是一本书，一本让你一辈子也读不完的书。我又问：“既然老虎机的事情有这么多的好处，现在夜巡队也看到了里面的门道，夜巡队就不会主动去这些店里面找老虎机，直接没收搞就行了，还等着有人举报再动手吗？”

    “是的，夜巡队的人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是夜巡队毕竟是村里的，而且敢在那里放老虎机的人，多多少少和管区民警、村干部什么的有一些联系。如果夜巡队主动去搞老虎机进行搜索，马上就会被上面的人阻止 ，搞不好工作都会被弄掉。再说了，放老虎机的人也不会那么傻，也不打探打探消息就冒冒失失的在那里做这个生意。他们既然敢在那边做生意，肯定是跟那边的防区的人搞好关系了，说不定好处也拿到了，总不能又吃又搞人家吧。如果说有人举报，通过所里的指挥去把老虎机拿了，那些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怪遇人不淑，就是去怪那些举报的人，而不会怪在管的人。如果我们的人吃相太难看，那就真的会惹出大麻烦的，这一点大家都清楚，所以老虎机的好处只能听天由命，不能由着性子乱来。”

    我点点头：“那这些情况所领导知道吗？”

    “所领导当然知道，但是这些也关系到值班组福利的问题，毕竟每个值班组总要吃一下夜宵的，所领导总不至于让大家公摊这个账吧。既然有地方开销了，所领导就装聋作哑就行了，反正横竖这些事情都不会搭到他们的身子。而且就算真有什么事情，反正也说不清楚，这机子里面有没有钱，只要这些老虎机在，没有什么说不清楚的。等到老虎机多的放不下了，所里就跟局里打个报告，销毁掉一批就行了。所有的账也就冲平了，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更查不到所领导的头上。所里的领导也是为了民警着想，不会去断了这个小财路，省得吃个夜宵还要大家摊派，毕竟所领导也是要笼络人心的。这种不担风险的小福利，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接警员的话，我想老虎机的事就是两点。一呢就是老虎机其实就是一个黑吃黑的活，放老虎机的人不敢冒头，查老虎机的人也不会深究到底。跟赌博查处一样，对财不对人。二呢老虎机也是一个暴利行业，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就利润来说，远远的超过了其他的投资收益。难怪这些放老虎机的人前赴后继，因为损失跟收益完全不成正比，就派出所搞掉的这几台老虎机，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小case，只要这个生意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赚钱就是分分钟的事。当然我也很奇怪，这些老虎机是从哪边来的？到底什么人在生产和制作这些老虎机？但是我把这些问题问接警员，接警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是告诉我，以后可以问问出警组的人，出警组的人见识广，很多事情他们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们正聊着，出警组已经把那台老虎机带回来了。出警组的驾驶员跟我来说了一下，说机子已经缴获了，问我要不要去看看。我已经知道里面的花花肠子，也不想去打破这些潜规则。于是我就自己回办公室了，让出警组去搞那台老虎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