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娘听见了响动,缓缓将头转动过来。
芙蕊像是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变得木木的,扶着夫人的手也不由地暗暗收紧。
幺娘那眼,透着无神,像是瞎了!
怎么会?这才过了多久,幺娘又是什么时候变瞎的,为何没有一人知情呢!
夫人往前踉跄几步,颤抖着伸出手,在幺娘面前晃了晃,看着眼前躺着的人毫无反应,心顿时凉了大半截,而后有些立不住,扶着床柱撑着。
“芙蕊,”夫人说出口的话都是颤抖的,“快去请府医来!”
芙蕊同样的震惊,而后提醒道:“夫人您忘了,府医被请去看青儿了。”
“是我糊涂了。”夫人道:“你去看看钱婆子回来没有。”
“是。”芙蕊的脚步甚至有些虚浮,小跑间绊了一下,幸好抓住了门框扶住了。
钱婆子已经请来了府医,正在青儿的屋内帮其看腿。
芙蕊有些失礼地急急推门进屋,屋中三人俱被惊了一跳,钱婆子拍着自己的胸口,瞧见芙蕊脸色不太对,问道:“芙蕊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青儿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神色恹恹的,但面色还不错,一只腿的裤腿撩起,里头的肌肤裸露出来,府医的手正在慢慢捏按。
芙蕊平息了一下自己,咽了口唾沫,道:“不知府医看好没有,夫人那有事寻您。”
“欸,欸,我这马上就看完,”府医动作迅速地给青儿看完了腿,又交代了一些事项给钱婆子,便马不停蹄地跟着芙蕊去了正屋。
夫人端坐在正屋内正中的椅子上,面色不愉,一言不发。
府医有些无措地看了芙蕊一眼,芙蕊道:“府医,这边走。”
幺娘的头已经转过去了,只是双眼无神地盯着床顶瞧,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府医一直低着头,不敢乱看,从身侧一直背着的医药箱中取出一根细细的线来,递给了芙蕊:“劳烦姑娘,将这线的另一头系到姨娘的手腕处。”
“明白。”芙蕊少时曾跟着爹爹出过几次诊,见过爹爹给那些贵人们看病,因着她年岁小,所以到处瞧看也无大碍。这系线的手法还是她那时偷偷学来的。
芙蕊拿着线将其不松不紧地绑在了幺娘的左手手腕处,后退至一旁。
府医隔着线摸了一会,蹙着眉头,有些拿不定主意。
而后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块薄薄的帕子,再次递给了芙蕊:“劳烦姑娘,将姨娘手腕上的线先解开,而后将这帕子盖于手腕上。”
“好。”芙蕊照做。
府医这回是隔着帕子在摸脉,比起先前的微弱脉象,已是要明显上许多。
有了结果,府医便退到了正厅内,芙蕊将搭在幺娘手腕上的帕子收好,等着一会儿还给府医。
夫人问道:“如何了?”
府医据实回答:“我自上次给姨娘诊脉,已有一阵子。这次诊脉结果来看,姨娘的脉象反而弱了许多...”
“她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夫人道。
“先前姨娘便说自己时常看不清东西,我便开了一些方子,并嘱咐姨娘尽量呆在光亮处,且要保持心情愉快,切勿垂泪郁结。如今姨娘的情况来看,是郁结于心,后现于表,我医术有限,实是无能为力了。”府医说完摇了摇头。
钱婆子处理好青儿那边的事情,就来到了正屋。
只不过踏入正屋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屋中氛围的不对,动作行为间顿时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夫人抬头看着钱婆子,目光里满是锐利:“钱婆子,你可知,我当初是为何要将你送到这处?”
钱婆子一个哆嗦,立马跪倒在地,哭丧着音道:“奴婢,奴婢来这,是为了整顿汀兰院里的规矩。”
“看来,”夫人缓缓站起身,而后一步一步走到了跪倒在地的钱婆子的面前,“你是不知了。”
“那我就来告诉你,你来,是规束汀兰院没错,可你也得分清主次。”夫人转过身,接着问:“我问你,汀兰院的主人是谁?”
“是,是幺姨娘。”钱婆子小心翼翼地回答,额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颗不大不小的汗珠来。
“既是幺姨娘,那幺姨娘生病了,你为何不来向我通报一声!”
“夫人,夫人实是冤枉老婆子了!”钱婆子简直都要哭出来了,“姨娘她自四少爷被抱走后,一直都是在屋内乱砸乱摔的。后有一日,门卫处送来了一封信,姨娘看完那封信后,就不疯了,整个人都变得安安静静的,再后来,姨娘就不肯吃东西,整日整日躺在床上,我去劝姨娘下床走动走动,姨娘便呵斥我,朝我身上扔东西,让我滚出去。再,再后来,奴婢煎完府医开的药,就放在床边小矮凳上。除开给姨娘擦洗身子还有清洗更换床铺被褥的功夫,奴婢能瞧见姨娘,旁的奴婢是一概不知啊!”
“一个人瞎没瞎,难道你感知不出来吗?”芙蕊实是有些头疼,这钱婆子,倒是将身上的罪责推的一干二净。
“这,这,奴婢实是不知...”
“罢了,你下去自领十大手板子,再罚两月月例。”夫人也不想听她再辩解什么,让钱婆子自去领罚。
“往后,你也不必在这院子里继续做事了,去前院做有关洒扫的活计吧。”
钱婆子连声应答:“是,是。”
随后支支吾吾的:“夫...夫人...”
“怎么?”
“奴婢知自身犯下了大错,去前院洒扫一事已是夫人网开了一面,只不过青儿的腿还伤着,奴婢若是离了这院子,可就没人照顾青儿了,还请,还请夫人...”钱婆子到后头支支吾吾不敢再往下接着说下去。
芙蕊站在一旁,听见钱婆子说了这么一番话,也是有些于心不忍,脚下微微一动,想上前帮其说几句话。
夫人盯着散落了一地的珍珠,开口道:“念你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便让你每日午饭后过来瞧瞧她吧。”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钱婆子忙不迭地爬起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