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有旨,宣毕岚、苗祀、潘隐、赵淳、闵贡入中殿。”
身边没有贴心的小黄门,刘辩只能自己向殿外宣见。
快步走回殿中的时候,刘辩嘴角一撇,忽然笑了起来。
端坐在珠帘后方的何思,不由得问道:“辩儿笑些什么?”
刘辩笑道:“儿臣想,从古至今,想来我也是第一个兼职宦官的皇帝。”
何思一怔,鼻子忍不住又酸,但心情却是莫名的轻松下来。
不多时,毕岚、苗祀、潘隐、赵淳、闵贡五人相继进入殿中。
入目是空阔的大殿,太后在珠帘之后,而天子正跪坐在前。
看到众人,刘辩招手道:“且近前来说话。”
几人在毕岚的带领下,走到距离天子不足一丈之处,然后纷纷下跪稽首。
“臣等叩见陛下。”
......
刘辩目光炯炯的看着几人,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势必瞒不过这几人,或者需要用这几人。
一旦这几人中出了二五仔,后果不堪设想。
心中各种念头如电闪过,然而几人在历史中的记载,实在是少的可怜。
相对来说,也就毕岚多些。
至于苗祀,是汉献帝时候的大长秋,兴平二年,随汉献帝东归,死于东涧之战。
潘隐,表面上是蹇硕的司马,实际上是大将军何进的暗子。
闵贡,逼杀张让等人,被封为郎中后就没了。
至于赵淳,刘辩甚至没有在记忆中的历史知识中找到这个人。
刘辩沉思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说平身。
几人跪伏在地上,难免心中惴惴。
赵淳忍不住抬起头,正看到天子烁烁的眼神。
他心中咯噔一声,急忙低下头,额头贴在地面上,人也不住的颤栗起来。
“都起来吧!”
刘辩立威的效果达到,便和煦出声道。
五人跪坐在地上,直起上身。
毕岚、苗祀、潘隐、闵贡四人从始至终,并无多少情绪变化。
而赵淳,在与天子对视后短暂的恐惧后,也渐渐恢复了冷静。
这几人都不是清谈高论之人,刘辩微微颔首,道:“如今的局面,各位比我还清楚。
我只想问一句,能够信任几位么?”
苗祀躬身拱手,道:”老臣身有罪责,蒙陛下大赦,方有再见光明的日子,又得太后垂怜,才能在宫中老死。
咱虽说不如士人有好的名声,但恩怨分明的忠义,还是不敢忘记的。
陛下但若有命,老臣必然效死,只是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辩点了点头,道:”但讲无妨。”
苗祀深吸一口气,道:”古时鲁昭公因不能忍受季氏的专权,讨伐失败而出走,丢掉了国家,被天下人所耻笑。
如今权柄掌握在袁氏手中,他们百多年来安插亲族门生,朝廷内外以及四方都有他们的耳目。
就连光禄勋麾下的郎官宿卫,也大都听从袁氏的命令。
陛下若有动作,就算杀死太傅,也不过引袁氏再攻一次禁省。
那个时候,陛下可就没有什么能够抵抗了。
我等残命死不足惜,只是怕伤了天子龙体。”
闻言,赵淳忍不住喝道:“苗祀,话说的这么好听,我看汝就是怕死!”
“怕死?”
苗祀瞥了赵淳一眼,淡淡道:“老夫在北寺狱里什么没有见过。
死则死尔,不过眨眼的事情,最难的是活下来。
咱可以把话放在这,若是圣上需要,咱随时可以去死。”
毕岚忽然开口道:”闵贡带着五百骑,把张让、宋典等百余人逼死,咱就在旁边。
是圣陛下以天子之躯,保下了咱的性命。
咱也不会说些什么大道理,但为圣陛下效死,是老奴的本分。“
闻言,潘隐和赵淳吓了一跳,看向闵贡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善,甚至还悄悄的挪远了点。
苗祀则是岿然不动。
闵贡坚毅的脸庞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闵卿,你和王允熟么?“
刘辩忽然开口道。
”回禀陛下,王子师任河南尹不过旬月,微臣不熟。“
闵贡回道,声音中有些诧异。
刘辩接着问道:”那为什么他要安排你去追逐天子呢?“
闵贡的脸色有些挣扎,随即再次恢复坚毅:”可为替罪之羊。“
刘辩点点头:”能领悟到这一点,你还算有些脑子。
事到如今,你只有跟我一条路到黑,才能落个善终。
否则来回横跳,恐怕事情过后,就会因为左脚先踏入门槛被判个族诛之罪,以警醒后人。”
左脚先踏入门槛?
闵贡一怔,随即再次稽首道:”微臣明白,自担任中黄门冗从仆射后,就再无回头之路。
余生当护佑圣陛下左右。“
顿了顿,补充道:”待时局稳定,微臣会自施宫刑,以效死命。”
这句话,说的刘辩都愣住了,他忍不住笑骂道:”我要你宫刑作甚,有他们四个还不够。
快把那些古怪念头抛到一边,省中宿卫只是权宜之计,待时局稳定,还要靠你掌控虎贲宿卫呢!”
”啊?“
闵贡一愣,连连叩首道:”微臣谢圣陛下天恩,余生必效死命。“
叩了几下后,忽觉旁边潘隐和赵淳的神色有些不善,顿时心中懊恼,一不留神,犯了职业歧视......
看今日的局面,只要天子能够再掌大权,他们就是五侯!
这没道理一下子得罪四个侯,那以后就算翻身了,也没有好日子过啊。
想到这里,闵贡一不做二不休,捋起袖子,张开大口直接咬在了手臂上。
下口之狠厉,直接喷血。
闵贡用另一只手沾上鲜血,然后抹在嘴边。
”诸位,我等今日,当歃血为盟,同生共死,合力护佑天子,铲除权臣!“
这一句话,铿锵有力,眼神更是霍霍逼人。
潘隐和赵淳相互看了一眼,也纷纷咬破手腕,把鲜血涂抹在嘴边,口中道:”我等今日,当歃血为盟,同生共死,合力护佑天子,铲除权臣!”
毕岚大受感动,张起老嘴一口下去,手腕没破,倒是崩掉了一颗门牙。
刘辩:”......“
毕岚捂着嘴:”圣上,老奴......“
闵贡跪行上前,道:”毕公,用在下的。“
这时,苗祀开口道:”歃血为盟,同生共死的仪式,须要把鲜血混合到一起才行。”
赵淳急忙自旁边寻了个盏:”大家把血都倒在盏里。“
于是,苗祀也咬破了手腕,倾了点鲜血进去。
随着赵淳、潘隐和闵贡的鲜血都混合过去,就只剩下了毕岚。
毕岚正在发狠,忽然觉得口中有些腥味,于是张嘴吐了一大口血水到盏中。
却是掉牙出血了......
苗祀等四人:”......“
天子在上面看着呢,仪式总不能中止吧,于是混合了鲜血,一个个的涂抹在了嘴边。
只是几人看向毕岚的眼神,都有些幽怨。
珠帘后的何太后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