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一路舟车劳顿,七十岁高龄的袁隗,还要在摇晃的车中,亲笔写信。
在偶然一阵凉风后,身子愈发不适。
“太傅。”
车外响起王允的声音,“慈明和元长,希望能拜会太傅。”
“嗯?”
袁隗的手一抖,毛笔落在了地上。
“且见一见吧。”
很多人凭着一腔热血,跟着他逃离雒阳,走着走着,有些人就后悔了......
尤其在梁县令紧闭城门后,已经有人悄悄的不告而别。
不多时,马车停下,荀爽和韩融在苍头的扶持下,上了袁隗的马车。
而王允上前,把驾者赶走,亲自驾车。
车厢中一阵沉默,最终还是袁隗开口道:“慈明、元长,我们汝颍一体,你们有话且直说吧。”
韩融一声长叹:“太傅,我们何故落到如此田地啊。”
袁隗神色淡然:“刘氏凉薄,任用奸宦,迫害士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我等剪除奸宦未尽,留有毕岚、苗祀、赵淳等遗毒。
致使天子被其所惑,要杀尽士人,为宦官报仇。
我等正当居于南阳,传檄文于天下,号召各地州郡,共襄义兵,讨伐暴君,再立汉室。”
荀爽摇头苦笑道:“太傅啊,你还不明白,我们的门生故吏之所以奉我们为君,那是因为我们身居高位。
而逃离中央,我们连一个梁县都进不去,天下官员又怎么会听我们的号召,而行叛逆之举呢?
那些州郡之长,毕竟身居高位,久掌权限。
就算是我们汝颍士族,都不是一心呐。”
袁隗闻言,顿时沉默下来。
他带百官和军队,大张旗鼓而来,结果梁县令居然紧闭城门,连进都不让他们进门。
这让他和追随者的心,极为低沉。
“人言‘荀氏八龙,慈明无双’,不知慈明有何好主意呢?”
半晌后,袁隗问道。
“太傅取笑,这种名头,不过我们士人相互吹嘘罢了。”
荀爽谦逊道:“以我之见,太傅既然已携带符节印绶和匠人而来,何不矫诏。”
“矫诏?”
袁隗眼皮微动。
荀爽点点头:“正是,这天下州郡的官员,都是朝廷任命,自然不会听令于我等。
太傅何不矫诏,私刻印绶,然后从身边人中挑选忠心义士。
拿着朝廷的策书,去各州郡上任。”
“这倒是一个好计策。”
袁隗颔首,“这些人首先原因追随我们,心性就更可靠些。
其次,他们是矫诏的,不是真的,所以必须要听我们的。
就算不听我们的,他们也要全力的响应我们,去兴义兵,反抗暴君。”
“是啊!”
韩融接着道,“这些人接受了太傅的矫诏,何尝不是在给太傅送投名状呢。
以我之见,天子如此聪颖,定会颁布诏书,言说只诛首恶,余皆赦免。
天子诏书传达天下之际,也是太傅的死期啊。”
袁隗有些耷拉的眼睛陡然亮起:“这个时候,就比谁快了!”
说到这里,袁隗不再犹豫,直接开口道:“子师,把所有人召集而来。”
不多时,追随袁隗的百官公卿们,便汇聚而来。
见众人赶到,袁隗揉了揉眼睛,忽地就失声痛哭起来。
“太傅!”
“太傅为何恸哭啊!”
众人不解,先是上前劝解,但见太傅哭的伤心,便陪着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哭声一片。
这时,韩融忽然高声道:“太傅,再哭,再哭我们就全死了!”
闻言,袁隗止住哭声,道:“我有一法,可使诸卿无恙。”
荀爽道:“太傅说哪里话。”
袁隗摆摆手,制止了劝解的众人:“天子虽然愤毒,但也聪颖。
诸卿只要杀了我一家,把我的人头奉上雒阳。
诸卿自然无恙,官复原职,也未可知。我只求诸卿能为我留一血脉。”
“太傅何出此言啊!”
闻言,荀爽等人愈发愤懑,但也有人目光闪烁。
韩融正色道:“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刘氏自高祖以来,便以凉薄着称。
其后便是有贤明的文、景帝,也有反算陈平、周勃,杀晁错、袁盎,杀废太子之事。
更遑论桓灵二帝,尤其昏庸,捕杀天下士人!
今上聪颖,所谓大赦天下不过是权宜之计。
其随后便勾连军队,想诛杀大臣,其心歹毒,可见一斑。
若是站稳脚跟,势必要清算我等百官诛杀宦官,攻打皇宫之事。
此刻,我等与其坐等死路,不若登高一呼,则天下之义士,必将群起。
到时候,我们再择一名贤德的刘氏,立为天子,行霍光故事。”
“是啊,今上出自屠夫之家,心肠歹毒。
便灵帝在时,也说其无有人主之德。”
“其母毒杀先帝子嗣、贵人,又鸩杀姑婆,可谓不孝之极!”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把刘辩批的一无是处,甚至骂道八辈朝上。
这时,袁隗看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便道:“世间之事,往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知道天子歹毒。
但天下义士和州郡长官,却不知道。
纵然我们告知天下,他们不信又能如何?”
闻言,众人再次沉默下来。
这时,韩融开口道:“天子宜贤明,今上歹毒,正是我们拨乱反正的时候。
正所谓,国难当头,我们要迎难而上,视死如归。”
“是啊,必须要拨乱反正!”
孔伷等人点头附和。“社稷的兴亡,我们有责任啊!”
“我们世受汉恩,岂能见大汉落于屠夫之辈的人手中。”
“太傅,我们都听你的,如何安排?”
......
袁隗点点头,一脸正气的大声道:“当次国难之际,我们当仁不让。
当然了,天子聪颖,被他蒙蔽的人也多,我们兴义兵,也未必能胜,天下的豪强和长官,也未必会响应我们。
就如同这梁县的县令,连城都不让我们进。
所以接下来的路,一定是荆棘遍布,诸卿愿意走的,就请现在离去,还能保住家中财富。”
闻言,不少人有些意动,但左右看去,却见大部分人都没有动静。
于是一时之间,并无人做出头鸟。
韩融大义凛然道:“太傅,国难当头,我们岂能后退。”
荀爽同样道:“太傅,我们愿意追随你,匡扶社稷,再兴汉室,为此便是粉身碎骨又何妨!”
两人都是名士,他们的带动下,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既然如此,不若大家歃血为盟,以袁氏为盟主,共讨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