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水县,是南阳郡一个存在感不强的县城。
丹水县的面积却极为广阔,宛如一柄利剑,插入司隶校尉部和益州之间。
当然,这一块大多都是山区,丹水县的人口主要还是集中在县城周边。
在丹水流域的两侧。
县城的城墙年久失修,已经有些破败,几处城头缺损,也无人修缮。
城中在册的户口约有四万口,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县城了,但是良田大多都是乡绅豪强霸占。
剩下的民户,能交的赋税少的可怜,很多民户不堪沉重的税赋,都已经携家带口的逃往山中。
如今荆州动乱,各个宗族越发的把精力放在城外的邬堡修建上,他们往往都不再新任一县之长。
而且邬堡之中,都是一宗之人,加上宾客和仆从,管理起来也方便的多。
不像是县城,到底谁出的多,谁出的少,争论不休......
由于这些豪强大户纷纷迁出县城,使得县中愈发的萧条。
闾里道路坑坑洼洼,集市里的商铺酒肆,也是门可罗雀。
没有地,又不能给那些城中的豪强大户帮工,小生意也做不成,使得丹水县的百姓愈发雪上加霜,以至于,更多的人不断逃离这个县城。
但是最近,不断的有人又涌回了县城,就连一些豪强大户,也搬些人回来。
而丹水的船只也变得多了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丹水县的县长,实在看不过去了,长此以往下去,这个县城都可以废掉。
县长姓张名机,乃是南阳郡的大姓望族,根本不缺官做。
只不过他醉心于医术,所以对当官一途不是很感兴趣,很会识人南阳名士何颙就觉得他的性格不适合做官,而适合做医者。
但是呢,虽然他讨厌做官,屡次拒绝被举孝廉,但是宗族之中的大官太多,新的太守总是会看到他。
所以拒绝了很多次之后,依旧理所当然的被南阳郡太守又又又举了孝廉,家族压力,家庭压力,加上太守清名很好,年纪不小,棱角渐少的他选择了屈从,然后按照正常流程到三署郎中渡金。
然后就按照士大夫宗子的路子,被安排到了丹水县当县长。
据族中安排,只要任期满,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下一任就是大郡的太守。
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两千石。
若是华佗知道张机的这番遭遇,估计会气的捶胸顿足,他一辈子都没混上孝廉。
不过张机对做官没有兴趣,所以很多事情就委托给县丞和县尉。
太平时节这倒没有问题,但现在是乱世之相,所以丹水县不是一般的残破。
于是张机干脆的就开始给人治病,这种情况下,不少百姓开始回流,这年头看个病你不知道有多难,现在县长免费给大家看,很多人也就搬了回来。
第二方面,就是最近丹水里来往的船只不断增加,来回运送粮食到武关,再到商县和上雒。
袁术的大将桥蕤,据说在关中举起了十万大军,索要粮食的信使一波接着一波。
来回船队的运输,自然需要补给和停靠,而丹水县是距离武关最近的县城。
如此一来,各种商业再次活络起来,丹水县渐渐又恢复了生机。
这日,张机却没有看病,因为他迎来了一个不得不接待的客人。
荆州牧刘表。
虽然说,张机一介县长,应该归南阳郡太守管,但是现在的南阳郡太守,算半个叛贼吧。
因为袁术是袁隗矫诏的。
张家是南阳郡的望族,世代都有官职在雒阳,对于其中发生的事情自然门清。
原本袁氏带领天下的士大夫清除宦官是好事情,大家都认你这个老大,但是你想当王莽,那很多士大夫家族也就不认你了。
南阳张家,就不认袁氏。
士大夫分为很多派系,在面对宦官这个敌人的时候,可以团结到一起。
但宦官覆灭之后,士大夫派系实际上也回归到分裂的状态了。
南阳张家,准确来说属于荆州派系,他们以南阳郡为主,南郡为辅,再带上江夏以及长沙等几个郡。
“仲景,愿意奉天子,还是从反贼?”
刘表直接问道,“若是从反贼,现在就把我抓了送给叛贼袁术。”
张机皱着眉头,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
当了官,就要成为派系,然后打击敌对派系。
对于很多士大夫派系来说,打击对手,比牧守民生,甚至是社稷大事还重要。
见张机的表情,刘表自然清楚对方为何如此,当即说道:“仲景,若是没有家族福荫,你别说学医做官。
就是想吃饱饭,活下去都很艰难。
你也看到了那些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我们享受了宗族的福荫,但在宗族需要我们的时候,却置若罔闻,那岂不是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这话说的极重,张机正色道:“此言何解?”
刘表道:“咱们分开说,先说表,再说里。
说表,大汉养士四百年,叛贼在南阳,你身为一县之长,任由叛贼船只过境去攻打长安,岂不是不忠。”
我是荆州牧,你是丹水县县长,现在我到了你这里,你不拜我,不敬我,不听我,岂不是不义。”
张机默然。
刘表这时压低声音道:“我再说里。
首先这天下间怎么可能不结党,在乡为乡党,在国为清流。
是要有人,就一定会结党,照顾乡人,乡人才会跟随你。
做大了,那就是门生故吏遍天下,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做到袁氏的份上,就有些过了。
袁氏自以为布局百年,天下之仲,竟然想行王莽之事,可谓不忠不义。
当年,先帝察觉到袁氏野望,但袁氏根基已成,便借机将袁隗改封为后将军,以示尊容的同时,也就是罢免其司徒的权力。
士大夫们的执牛耳者,其实就换到了令从父张讳温公这里。
但是,袁氏指挥其恶犬董卓,屡次坏张温公大事,以致凉州未能平定,太尉之职易手。
袁氏如此手段,若得天下,你张家安有好的下场。
现在张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你身为张家人,却只知道看病救人,不顾张家全族,岂不是不孝至极。
仲景兄,你一人看病能救几人,若能着书立说,让天下人学医,那才是大爱啊!”
张机神色不定,最终一声长叹,道:“刘使君但有所差,鄙人必定领命。”
刘表道:“现在马家和皇甫家,已经彻底站到天子一侧,关中的事情已然大定。
不过为了防止十万军马孤注一掷,伤害百姓,所以我打算,让刘磐带一支兵马袭击前往上雒运粮的袁术船队。
然后冒充运粮,趁势夺了武关,断了贼子的归路。
如此贼人必然四散而走,此一举,就能活百姓数十万!
这一切还需仲景主持。”
张机奇怪道:“使君,此乃滔天之功,为何你不亲自出手?”
刘表的目光看向南方,道:“我真正的对手是袁术和孙坚,若是现在出手,两人有了警觉,再拿下荆州就难了。
刘磐会化名听你指挥。”
张机才思敏捷,只不过兴趣不在官场上,稍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这个时候,他感慨道:“若是能建此功,我就可以和阿翁交待,可以辞官回乡,着书立说了。”
刘表摇摇头道:“你还得等我平了袁术和孙坚的叛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