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酒抬手朝小鬼招了招。
“过来,把你自己的尸骨扒拉出来,我给你拼好。”
小鬼看着一堆骨头,虽然一脸幽怨,但还是老老实实蹲在一旁扒拉。
很快,他从里面找出了一堆骨头,堆到了元酒面前。
“这些,都是我的。”小鬼蹲在她面前,眼神十分殷切,“你说了要送我回家的,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元酒抬头弹了他额头一下:“没看正忙着呢,忙完就送你回去。”
小鬼鼓着腮帮子蹲到一旁去画圈儿。
元酒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道:“对了,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郭浩文。”
小鬼吐字清晰,对于生前的名字始终铭记在心。
章龄知将平板打开,从里面翻出了失踪人口登记表:“警局内网好像有关于他的报案记录。”
“报案记录是四年前的,他父母发现孩子失踪后,当天就到北海市派出所报案。”
“但无论怎么找,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警方和他父母怀疑是人贩子把孩子拐走了,一直在按着这个方向追查。”
章龄知看了一眼郭浩文的个人信息,唏嘘道:“他失踪的时候才五岁半。”
要是活着,现在也是个九岁的小学生了。
元酒将他尸骨拼好后,打量了他一会儿:“那几只厉鬼杀了你,怎么没把你魂魄给吞了?”
郭浩文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元酒拿出一串木珠子套在他手腕上:“这个不要摘下来,听到没有?”
这小鬼身上问题多着呢。
那么多活人进来后,最后都是魂魄与尸身一道消亡。
除了这两天刚进来的初中生。
只有他,死了那么多年,却保留住了魂魄。
这明显不符合这栋鬼宅里几只厉鬼的作风。
但是元酒从见到他开始,就认真观察过,看不出演戏的痕迹。
这只小鬼明显也不清楚原因。
……
章龄知看了眼蹲坐在树下的小鬼,将手里的平板递给了一旁的雍长殊,想着得把这小孩儿的死讯通知他父母,不过还得等法医那边出具了具体的dNA身份证明后。
雍长殊接过平板,随口问道:“当初派来梅肇池村实地调查的几个执法员,都是谁?玄门哪家派的?”
章龄知回神后立刻答道:“四个执法员,其中有两个挂靠在少阳派门下,剩下是无门派的散修。”
“挂靠?”雍长殊进入档案库后,偏首看向章龄知,“什么意思?”
“就是散修,花钱在大门派挂靠了一个身份,但并不属于正规入门弟子,但他们出去执行任务可以用少阳派的名义。”
雍长殊眉头忍不住颦蹙,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查看几个执法员的资料。
第一组派来调查梅肇池村的是两个无门派归属的执法员,一个叫金溧,一个叫邓海,两个都是很普通的道士,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些小道术傍身,在特管局一般执行的都是c级以下的任务,两人搭档执行公务已久,虽然实力不济,并不能直接绞杀厉鬼,但是通力合作却是可以从一只厉鬼手下全身而退。
起初上面也只是以为梅肇池村出现了一只普通厉鬼,所以派了两个执法员先来调查情况,并未想着要将梅肇池村里的厉鬼一网打尽,只是没想到两人来了之后就再无消息,所以又派出了第二组人员,结果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第二组执法员都是挂靠在少阳派名下,一个叫聂书哲,一个是叫姚蓝,实力比邓海金溧要强很多。
雍长殊点开了姚蓝的个人资料。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很规矩的两寸白底照片,照片中的女人扎着低马尾,浓眉下是一双温和无害的下垂眼,直鼻薄唇,神色凝肃,看起来格外不适应镜头。
雍长殊盯着看了一会儿,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
元酒帮忙拼好两副骨架后,抬头看着他困惑的表情:“怎么了?”
“没什么,这个失踪的姚兰……看着有些眼熟。”雍长殊低低叹了口气。
元酒摘掉手套,伸出手道:“把照片给我看看。”
这种证件照一般不会过分修容,还是可以看到面相。
雍长殊将平板递给她,元酒拿着认真看了会儿:“你确定这个人是你们特管局派来调查的执法员吗?”
章龄知立刻颔首,但见她表情凝重,不解道:“怎么了?”
“唔……”元酒指尖轻轻蹭了蹭鼻尖,“她可能还活着。”
章龄知和雍长殊齐齐看过来:“还活着?”
元酒轻轻颔首:“她是虽然从面相上看寿元没有多长,但是按照她出生日期算,还有十来年寿命。不过也不能排除中途有什么变故,毕竟照片是很早之前照的。但是我刚刚检查了剩下的尸骨,应该没有她的。”
玄门这些执法员体内多少会有灵气,身体长期被灵气浸透,骨骼看着要比寻常人更莹白坚硬。
雍长殊整理的三副特管局执法员尸骨,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剩下的尸骨经过阴气侵蚀,断裂的骨缝间隐约可见黑色的微粒。
所以雍长殊才能很快的辨认出,那些是特管局执法员的尸骨。
因为差别实在是太明显。
……
元酒将平板还给雍长殊后,淡定地说道:“这个人应该还活着,就是不知道是被抓了,还是临阵倒戈换了阵营,不过这总归算是个消息,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如果她不是被囚禁,那么就绝对不可能藏着永远不出头。”
雍长殊关掉平板,心情好了许多:“你说得极是。”
段家这鬼宅谜云重重,他们现在手里的线索是凌乱的,只能顺着一条线抽丝剥茧,慢慢弄清楚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还原真相。
雍长殊垂眸看着地上并排摆放的三具尸骨,与章龄知说道:“先安排做他们的dNA鉴定,通知到家属,一定要做好上门慰问的工作,按规定给家人发放抚恤金,通知局里准备他们的荣誉葬礼。”
章龄知立刻站直了身体,满脸肃容:“是,前辈。”
元酒站在一边,小声问道:“你们这边死者都是这个待遇吗?”
雍长殊轻轻捻了捻指尖,惋惜道:“特管局其实也归属于公安部,他们都是在职的执法工作人员,在执行任务中牺牲,理应得到厚葬。”
……
元酒从他声音中听到了一种很悲切的感情。
她抬眸认真打量着他的侧脸,似乎也没有特别伤心的表情,但是却莫名地让人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低落难受的情绪。
她想,自己与雍长殊其实还是有很多不同。
她不会为毫无关系的人死亡感觉到悲伤。
虽然心里也明白这些人因公殉职,就该得到应有的荣誉葬礼,应该得到更多人的敬重与缅怀。
可是她好像天生就缺少对这方面的感知。
就算身边之人,有一天突然离世,她也不会觉得很悲伤。
连她自己的生死,她也没看得那么重。
可能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生死是一种常态。
死亡也不是一个人命运的终点。
但是,元酒觉得这种时刻,也不需要她再发表什么言论。
沉默已经是最好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