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予白和江括在外面待了十几分钟,再度回到审讯室时,姜松云的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人都变得颓废许多。
江括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低垂的脑袋,问道:“想好了吗?”
姜松云被铐起来的双手放在面前的小桌板上,抬头看了眼左前方的摄像机,点点头道:“我都交代。”
“但真的能免除我的牢狱之灾吗?”
江括拿起手中的签字笔,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我没办法给你保证,因为要看你参与了这个案子多深,并且做了哪些事情。”
“免除牢狱之灾几乎是不可能,顶多在公检起诉的时候,提供你坦白协助审查的证据,为你争取减刑。”
姜松云靠在椅子上沉吟了片刻:“我没有杀人,这个我可以用我的性命保证。”
“而且我也确实不知道武天禄……也就是吴廉根,他之前是那么大案子的嫌疑犯,不然我肯定不敢和他交深。”
“还有那个来祠里做临时工的牛金虹,就你们说的另一个凶案罪犯,我连他本名叫什么都不清楚。他是吴廉根介绍过来的,说是一个来南江谋生的朋友,因为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就问我这边能不能安排他赚点生活费,先撑过眼下这段过渡期。”
“看在都是朋友的份上,我就同意那个人来祠里打工,包吃不包住,住所好像是武天禄在安排,工资就是普通临时工的工资,我和他也没太多交集,因为他脸上有伤疤,不适合待在前院待客,平时做的就是一些打扫清理的杂活重活,晚上九点后就下班回去了。”
江括想知道的不是这些,他更在意的是:“你和吴廉根是怎么认识的?”
姜松云说道:“出狱后,我因为前科一直找不到工作,也没有像样的收入,加上我女朋友那个时候也要生孩子,所以我一直留意网上各种消息,还有托以前认识的人帮忙介绍工作。”
一开始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混上鬼母祠庙祝,毕竟庙祝收入月入过万,而且五险一金也都有,每空出一个庙祝的位置,南江本地就会有无数人挤破头去应聘。
但谁也不清楚这庙祝应聘的标准是什么,甚至连渠道消息都没有。
“武天禄就是我最困难的那个时候认识的,我当时送外卖,送到了他所在的那个废车场,因为跑单出了点问题,跟他公司里一个员工发生了纠纷,对方很生气,我把这事解决了,并且还让对方给了我一个五星好评。”
“那人离开后,我就准备走人,结果武天禄就出现了,说我说话很有水平,处理人际关系的本事也不错,看着我人也机灵,怎么会来送外卖?”
“我就和他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从那之后,他经常点单,我偶尔会送,一来二去就和他熟悉了。他某天跟我说,以我的本事其实能混的更好,而且他最近也确实有门路,问我想不想换份工作。”
姜松云是个喜欢走捷径的人,一听给他介绍的是正经工作,只是让他发挥和人交际的本领,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路子,工资还高,五险一金都有,他当时一听就激动,二话不说就表示愿意。
说到这里,姜松云顿了顿,犹豫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道:“那个时候,他跟我说去祠里当庙祝,但我回去查了一下,南江所有的鬼神祠都有庙祝,而且也没听说谁要离开。”
“大概一周后,他跟我说去鬼母祠自荐就行,不过要想办法和鬼母见到面,如果见不到,那就没有以后。如果能见到鬼母,就按他告诉我的和鬼母谈条件,鬼母肯定会答应让我留下来。”
“我是接到消息后,才打听了一下相思镇的鬼母祠,听说就两天之前,鬼母祠庙祝在家中突然死了。”
要说没有怀疑,肯定是假的。
但姜松云也没证据,更不想去多事。
因为他只要见到鬼母,按照武天禄说的去做,能拿到庙祝位置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用了点小技巧,夜闯鬼母祠,见到了神出鬼没的鬼母,并且和对方谈了交易,成为了鬼母祠庙祝,并且在南江特管分局登记。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鬼神也是有人官方部门管理的。
江括低头看着吴廉根的照片,在他名字旁边打了个很大的问号。
这个人,比姜松云还难搞。
嘴巴闭得很紧。
厉予白看着低头沉思的江括,接管了提问的活儿:“你们的交易是什么?”
“帮她寻找命格贵重和气运强大的人。”
姜松云说完后,审讯室内一片安静。
江括忽然抬头,沉声问道:“她找这样的人,目的是什么?”
姜松云:“我知道得不多,在鬼母祠待了半年,我发现她的身体情况好像不太好,好像是受伤了。”
“我猜测她寻找命格贵重,和气运强大的人,应该是为了解决身体的问题。”
“鬼母虽然不太好相处,但其实对信徒很好,血祝术是厕鬼最先提出来的,鬼母再三考虑之后才答应的。”
厉予白颦眉,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是厕鬼先提的?他们会跟你说这些?”
姜松云摇头:“他们当然不会与我说这些,我在鬼母和厕鬼眼里,还是个外人,而且鬼母一直怀疑前任庙祝的死与我有关系,但她查过之后,发现我与时浩毫无交集,所以才没继续揪着我不放。”
“我和厕鬼不太对付,我有点怵他,因为他本身就特别晦气,我之前去厕所不小心撞到他,结果病了一个星期,还把我女儿也传染了。”
“他也看不惯我,觉得我没本事,还不给他好脸色,有时候就冷嘲热讽,血祝术就是他跟我炫耀时说漏嘴的。”
江括:“知道她通过如何通过血祝术锁定目标的吗?”
姜松云:“血祝术不仅有求愿者的血,里面也有鬼母加进去的一种东西,能够锁定服下血祝术之人的方位。我取走求愿者的血后,会分出一部分,标好名字与年龄,还有他们的其他个人信息,存放在鬼母祠后院的暗房内。”
“厕鬼好像可以通过这些血,确定他们的方位,只要鬼母下令,他就会去提醒那些得偿所愿的人回来还愿。”
“至于如何确定这人是否得偿所愿,全都是鬼母说了算,她好像对这些求愿者,还有他们接触的目标,了如指掌。”
江括想起了北海总局那边发来的报告里,说血祝术中有一味是引灵香。
不过瓶子里残留物太少,不足以提取样本检测分析,血祝术中其他成分暂时无法得知。
“至于鬼母是如何通过这些选中的目标来解决自身问题,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她失踪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我昨天在祠里也没见到她。”
姜松云全部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头看着杯子里已经凉掉的水,端起一饮而尽。
“该说的我全部交代了,真的。”
姜松云如释重负,同时也在心里琢磨着,自己这回会被判多久。
协助鬼母兜售那什么血祝术,难道真的害死人了吗?
可是他觉得不太可能。
鬼母高冷,但没什么坏心肠,虽然没表情也寡言少语,但祠内每个人其实都打心底敬重她。
就连他这种有案底的人,鬼母也没有吝啬给他孩子送去祝福。
“我虽然不知道鬼母选这些人做什么,但我觉得她应该没想要他们的命,她不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鬼神。”
江括和厉予白意外于他竟然帮鬼母说话,两人低头整理着桌上的资料。
在离开之前,厉予白将一张照片放在姜松云面前。
“这个人认识吗?”
姜松云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吓得直接带椅子往后翻倒在地。
他立马闭上眼睛,飞快摇头道:“我不认识,你赶紧拿开,吓死个人。”
厉予白看着他脸色煞白,一副快要吓哭的样子,无语的同时,也终于确定他没有说谎。
这张照片上的“人”已面目全非,是元酒从玉棺防腐液中捞出的那具血尸,现在里面塞着周云官的魂魄。
厉予白怀疑这个人原本就是凶手,只是和周云官交换了躯体而已。
不过这么惊悚的面孔,只要见过,肯定过目难忘。
厉予白将照片塞进衣兜里,将地上的姜松云带着椅子一起扶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没见过就算了。”
江括也拿了张照片,姜松云看到他手里的照片,条件反射的闭上双眼,气得忍不住爆粗:“你们警察是不是有病啊?有完没完,老拿这种恶心的照片来吓我,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要我怎样?”
江括嘴角勾了勾,将照片拍在他面前的桌板上:“看看,这是个正常人,认不认识?”
姜松云睁开一只眼睛,虚虚地往下瞥了眼,确认不是什么血腥画面,才低头拿着照片看了会儿。
“感觉有点点眼熟,好像是见过。”
姜松云指尖挠着太阳穴,努力回想了几分钟,突然一拍脑子道:“她在武天禄上班的那个废车场出现过。”
“我见过一次,听别人喊她小雪。”
“其他的不清楚。”
江括收起照片,厉予白将他坐的椅子上的锁打开,拉开桌板让他站起来,准备送他去看守所待着。
厉予白抓着姜松云的手臂,押送他刚走到审讯室门口。
姜松云忽然双手扼住喉咙,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嘴巴大大的张开,表现出难以呼吸的模样,立刻跪倒在地,目眦欲裂地发出“嗬嗬”的求救声。
厉予白大声喊道:“江括,江括,姜松云这是怎么了?”
江括回头看着躺倒在地上,脸上逐渐变成猪肝色的姜松云,丢下手里的东西,立刻冲到姜松云身边,检查他的身体。
感觉很奇怪,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喉咙,无法呼吸。
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分钟人就窒息死了。
江括朝着隔壁房间喊道:“元观主,元观主……”
厉予白起身去推隔壁监控室的门,看着跑出来的庆冬陵,着急的问道:“元观主人呢?”
庆冬陵手足无措道:“元观主刚刚离开审讯室后,就直接走了。”
厉予白慢慢握紧拳头:“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立刻朝着办公室方向跑,希望找到桑心颐,或者其他能力特殊的特管局员工,尽快救下姜松云。
等到桑心颐出现在审讯室门口时,姜松云已经没了动静。
桑心颐拨开一旁的江括,低头检查姜松云的状况,毫不犹豫地将元酒昨晚给的丹药塞进姜松云嘴里。
“江队别担心,人还剩一口气在,能救回来。”
她看着江括发白的脸,还有几乎要克制不住的愤怒与自厌,将丹药导入姜松云腹内,帮忙催开药力,吊住姜松云的命后,出声安慰了一句。
江括左手紧紧握拳,手背上的青筋和血管特别明显,单膝跪在地上,看着姜松云酱紫色的脸慢慢恢复正常气色,才终于呼出一口气。
只差一点。
姜松云这个嫌疑人兼证人,就要在他眼皮底下突然死亡。
而他面对这种情况却束手无策。
江括扶着墙站起身,看着走廊里拿着担架过来跑过来的厉予白和庆冬陵,还有逐渐围过来的其他警察,收紧了下颚,没有再露出任何脆弱的神色。
桑心颐看着姜松云能正常呼吸后,指尖缓缓探到他的后颈,确认他呼吸平稳后,将人扶起来,检查他发根下的皮肤。
一块紫斑隐没在他发丝下,不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
“他身上有鬼神印。”
桑心颐试着去消除这个印记,却被一道黑红的光切断手指。
她立刻脱手,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自己被削断的指尖,漂亮的脸庞狰狞了几分,因为疼痛低头倒吸着凉气。
江括看到她的伤口,连忙接手了姜松云,望着桑心颐担忧道:“你的伤……”
桑心颐将手指甩了甩,龇牙道:“没事,小伤。”
她是百年女鬼,断两根手指倒是小事,反正还能再长回来。
但这个鬼印不解决,姜松云还会碰到之前那种情况,到时候可没第二颗灵丹妙药能吊住他这条小命。
“去找元观主,越快越好,这鬼印我解不了。”桑心颐立刻朝着门口的庆冬陵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