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四十五分。
东京羽田机场。
早上八点从黑川龙葵住处离开后，林决明根本没回我妻公寓，直接就坐地铁来机场了。
还没吃早餐，他就在机场的餐厅买了一碗拉面吃。
等到九点整，从电子屏幕上可以看到，老妈搭乘的班机已经抵达机场，只不过要下机从出站口出来，估计还要再等半个小时。
果然，老妈发来了微信消息。
【飞机已经停了，正在下机，阿明，你人来了吗？】
【我已经在机场出站大厅了。】
林决明还拍了一张机场内的照片发过去。
【一个人？】
【对啊。妈，你以为还有谁？】
【你不是说在东京还有老同学，那个杜建木吗？】
【人家有人家的事情，怎么有空陪我来接机。】
【我现在坐上载客运输车了。刚刚我跟导游说了我到了东京，我儿子会来接，我要自由行，到回去的时候，我再来机场和大家汇合。他脸色立即不太好。】
【你来到这里才跟导游说吗？】
【提前告诉他干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本来脱团自由行就是允许的。】
【我懂了，你参加的这个肯定是个购物团，你不跟团买东西，人家导游当然不高兴了。】
【对，就是购物团。听说专门带团员去药店买日本产的保健品，什么酵素纳豆精吃了能防癌抗老……也就是骗骗那些脑筋不清楚的老人。】
【妈，你说话的时候，身边没团友吧？让别人听见不好。】
【有啊，都戴着一样的帽子。怕什么啊，我跟他们又不认识！啊，我看到航站楼了，我随身带着行李，不用去拿行李箱，很快就出来了！】
林决明起身朝着出站口望去。
陆续有人出来。
应该还要再等几分钟，因为从航站楼入口到这里，还有挺长一段距离。
这时，忽然有人在身后叫道：“林君，是林君嘛？”
我妻菊苣的声音。
林决明大为意外，转身看到穿着绿色连衣裙的我妻菊苣迎面走来。
“菊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道理来说，像我妻菊苣这种深居简出的人，不应该会出现在人来人往的机场。
“我来接人啊。林君，你也是吗？”我妻菊苣微微一笑，“所以，很早你就出来了？难怪……吃早餐的时候没看到你。而且，杞子说今天上午休假。”
“啊，是啊，接人。国内有——我母亲要过来探望我。”
林决明不得已只好实话实说。
“是从上海转机过来，k21班机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接的人也坐那号班机？”
我妻菊苣点头：“这个时间点，只有k21下机啊。我要接的亲戚，也坐同一号班机。我是直接坐计程车过来的。”
“那是你什么亲戚啊？”
“我的二姨。她叫我妻松音。她住在涩谷。她在东京的时候，我经常会去她家探望她。”
“跟你同姓氏？就是还没结婚对吧？”
“是的，她今年四十二岁，还保持着单身。”
“哦，那她去中国是工作还是旅游？”
“是为了工作。她是知名的女权主义作家，这次去中国是为了宣传她的新书，为期三个多月。”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有机会真想拜读一下她的作品。”
“我家就有她送给我的著作，不过我想林君应该对那种内容，不会感兴趣的。她都是写给女性读者看的。”
林决明有点尴尬，道：“她是不是对男性有比较强烈的意见？”
“确实有那种倾向。”
“那等一下她要是看到我和你在这里聊天，她问起你，你怎么说？”
“我就说你是我邻居。她虽然对男性有所偏见，”
“绝对不能说是房客，对吧？”
我妻菊苣愣了愣，道：“那个……我觉得没必要对她详细说明也可以的。”
这时，我妻菊苣忽然望向出站口，道：“啊，她已经出来了！”
林决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齐耳短发，三角脸，眼神冷淡，戴着近视眼镜，身材高瘦，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的中年女性，踏着急促脚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一看就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林君，我先失陪了。”
“哦，你先走吧。”
“林君，中午回公寓吃饭吗？”
“应该不回去，我会带我妈出去外边吃。”
“好的，我明白了。”
接着，我妻菊苣朝着我妻松音走过去，两人交谈了几句，然后我妻松音的目光竟然落在林决明身上。
林决明心想完蛋了，肯定是刚才自己和我妻菊苣里对话的场景，被我妻松音看到了。
我妻松音自然会在意，自己那个从来不和男人交往的侄女，怎么会和一个男人一同来机场。
随后，我妻松音带着我妻菊苣向林决明大步走过来。
感觉不妙……
“你是大林先生对吧？初次见面，你好，我是菊苣的二姨，我妻松音！”
“啊，你好！请多指教！”
“听说你是她的新邻居，对门针灸馆的学徒，是这样嘛？”
一开始打招呼，感觉还算客气，可是转眼语气就变得质疑起来。
“是的，我搬来差不多一个多月了。我今天也是来接人的，没想到刚好在这里碰到我妻小姐也来接人。”
“你也是来接人的？难道是和我坐同一个航班的乘客？”
“应该是，也是从上海转机过来的。”
“哦，是吗？那还真是偶然呢。”
我妻松音扭头看了看出站口，目光狐疑，似乎并不相信林决明的说辞。
这时，林决明看到出站口，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梳着简单的马尾辫，身材清瘦，穿着靛蓝色运动服的妇女，拖着一个黑色的小行李走出来。
那就是林决明的老妈——陈青莲。
陈青莲一看到儿子就兴奋地招手，然后小跑着冲过来，略微还有几分少女时代短跑训练的影子。
“阿明！”
林决明说道：“这位就是我要接的人。”
林决明迎上去，然后从陈青莲手里接过行李箱。
陈青莲上下打量儿子，又上手揉揉捏捏。
“阿明，你这个月瘦了不少啊，没钱吃饭怎么也不跟我说，问你是不是缺钱，你老说不缺！你还跟你妈见外啊！”
“我没瘦啊，我感觉我比之前还胖了一点。”
陈青莲叹了口气，道：“看到你现在没事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是要等你回国，我才能彻底放心。”
“妈，不用担心，我都请专业律师来运作了，我们要相信专业人士。”
“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啊。”陈青莲教训道，“你也是的，招惹日本女人干什么，她们主动接近你肯定不安好心！你来日本之前，我不是有提醒你要多加小心吗？你妈跟你说的话，你总是左耳进右耳出，这下知道后果了吧？”
“妈，大庭广众的不要说这种事情，日本有很多华人，还有很多日本人本身也懂中文的。”
别说其他人，过去看中国电视剧的我妻菊苣，她就能听懂不少中文。
“行，那我不说了。我还没吃饭，有点饿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吃广东菜，其他菜我吃不惯！”
“飞机上不是有飞机餐吗？你没吃吗？”
“那什么飞机餐，连十五块钱的盒饭都不如，我根本吃不下。”
“啊，这位就是大林先生要接的人了？”
林决明还以为我妻松音已经跟着我妻菊苣离开机场了，谁想到她不但没走，还主动过来打招呼。
“是的，这是我的母亲。”林决明回答，“她不懂日语，只是跟团来旅游的。”
我妻松音改用中文说道：“你好！林夫人，欢迎来日本旅游！我叫我妻松音，和你坐同一班飞机过来的。”
陈青莲看向儿子，问道：“这人是谁啊，阿明你认识的？”
“哦，这位是……”林决明瞄了我妻菊苣一眼，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是我邻居我妻小姐的家人，她的二姨，叫我妻松音。我们刚好碰到，然后认识了一下。”
“你邻居？”陈青莲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了我妻菊苣身上，“还挺漂亮的，住在你附近？”
“对，啊，不，是住在针灸馆附近！”林决明连忙改口。
“你和她没什么其他关系吧？”陈青莲目光变得凌厉。
“没有没有，就是单纯的邻居而已。妈，你想哪里去了！”
“林夫人，你们母亲相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吧。那不打扰了，我们先走了，失陪了，有机会再见！”
我妻松音很有涵养地说道，摆摆手，然后转身走开了。
“林君，我也走了！再见！”我妻菊苣点头致意，跟着我妻松音离开。
“啊，再见！”林决明也应了一声。
不过，他怎么感觉我妻菊苣好像有点不高兴，连笑容都消失了。
“刚才那个什么大婶，叫我妻松音是吧，有点面熟啊。我在抖音上好像刷到过她。她是干什么的？”
“听说是个作家。”
“哦，还是个名人啊。那样的名人为什么会跟我们攀谈？不是很奇怪嘛？日本人什么时候这么热情好客了？”
“我也不清楚，可能人家刚刚从中国回来，听见有人说中文，感觉比较亲切了。对了，妈，咱们去吃饭吧。”林决明岔开话题，“咱们去池袋，听说池袋那边有很多中国人开的餐馆，应该会有粤菜馆。”
“怎么去？”
“坐计程车去，外边就有计程车。”
“日本的计程车不是很贵嘛？没地铁或者公车可以搭吗？”
“你怎么知道日本计程车很贵？”
“当然，我来之前做过攻略的！”
“车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还给得起。咱们走吧！”
——
十点钟，池袋西口北，香港茶馆。
林决明也是第一次过来池袋，对这边的餐厅并不熟悉，一眼看到有一家香港茶馆，因为香港菜也属于粤菜系，所以口味是差不多的。
母子坐在靠窗的位置。
陈青莲看着窗外的场景，道：“这里的餐厅的照片，大部分都是简体字，只有少数是繁体字，感觉都是咱们中国人开的餐馆。”
“应该是。这附近都是的华人餐饮店的聚集区。日本开的叫中华料理，风格不一样。”
林决明上次是听杜建木推荐，说想吃正宗的中国菜，就来池袋这边找，所以才记下来的。
上菜之后，看到满桌的粤式点心，陈青莲感到很满意。
“味道还挺正宗的。”
“妈，你晚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住哪儿啊。”
“你那边住不了吗？”
“我租的房子……就一个房间一张床。”
“有客厅吗？”
“有。”
“那我睡沙发不就可以了，要是没沙发，我打地铺也行。”
“你大老远跑来看我，怎么可以这么委屈你啊。怎么也得在附近租个宾馆房间让你住下啊。”
“那太浪费了。”
“不浪费不浪费，不就才几天嘛。就这样定了吧。”
陈青莲忽然放下筷子，盯着林决明。
“阿明，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
“没、没有，我没什么瞒着你啊。”
“那你为什么非要把我赶去宾馆？我来日本是为了住宾馆吗？那我还不如跟团，住旅行社安排的宾馆算了。”
“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早就不习惯和家长住一块儿。”
“就你理由多！”
这时，忽然有人走到桌子旁边，用中文说道：“林医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决明抬头一看，没想到竟然是秦璇。
秦璇穿着贴身的黄色的短袖连衣裙，露出雪白的胳膊和小腿。
“啊，秦小姐，你也来这里吃饭？”
“我是这里的常客啊。这位是？”秦璇的目光看向陈青莲。
“哦，这是我妈。刚刚从国内过来，这位秦小姐是……是中国来的留学生，曾经来针灸馆找我看过病。”
陈青莲笑容可掬，道：“原来是中国留学生啊，你好，秦小姐！”
“伯母你好！”
“秦小姐是一个人来吗？要是一个人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坐吧。”陈青莲热情地说。
“没有，我和同学朋友一起来的，我先过来占位置，她们还在逛服装店，等一下才过来。”
“哦，这样啊。”陈青莲有点失望。
林决明问道：“秦小姐，你的暑假旅游已经结束了吗？”
怪不得这两天没看到秦璇发新的朋友圈消息。
“有人家里有急事，所以不得不赶回来东京，大家也都一起回来了。我准备歇几天，然后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接着出发。”
“看你发的朋友圈，你们玩得很开心嘛。”
“是挺开心的。原来林医生你也会看朋友圈啊，真是有点意外。”
“偶然也会看看。”
由于母亲在场，林决明也不好打听太多。
“啊，你们很久不见了吧？那我不打扰你们母子叙旧了，我过去那边等其他人了。”秦璇指了指隔壁的空桌子。
等秦璇走开后，陈青莲扭头瞄着秦璇，低声说道：“这姑娘挺不错的，看起来很有教养，长得也不错。阿明，你要加加油努努力啊。”
“妈，你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陈青莲撇嘴，“你爷爷说想在临终之前看到自己的曾孙，我才急着张罗给你相亲。现在相亲吹了，以后都没指望了，你要靠自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