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都知道,宁国公府每年春秋两季都会去一趟灵隐寺,为他家那个体弱多病的独子供灯祈福,添香油钱。
最最重要的是,每年宁国公府还会在山下施粥送米,城里城外的穷苦人家过去都能领到好米。
是以江之礼和平阳公主在京城中的名声一向都好极了。
今年却与往年稍稍有所不同,领米的乞丐和穷苦百姓们意外地发现,从国公府马车上下来的只有气质高雅的平阳公主,没有那个骄纵蛮横的‘江小姐’。
细看一会才发现平阳公主下车时,马车旁边骑着白马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翻身下马凑了上去搀扶公主。
平阳公主与少年姿态亲昵,口中唤着她那独子的名,众人才反应过来,‘江小姐’是换上了男装做少年了。
少年黑发高高束起,墨色暗纹的骑装衬得他白皙俊朗,黑色袖口上用墨绿色花纹的布料收口点缀,腰间同样也是墨绿色腰带,坠着白玉佩,勾勒得腰身紧窄有力,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皆是意气风发的潇洒风姿。
如此翩翩少年,自然引得同样上山祈福和求姻缘的少女们频频投来视线,待少年抬眼看去时,又害羞面红,以团扇遮面。
平阳公主身边的崔嬷嬷瞧着高兴,一时嘴快开口:“我们小公爷换上男装俊俏得都让年轻姑娘们移不开眼了!今日过后,议亲的人怕是要踏破咱们国公府的门槛了!”
江叙挑了下眉梢,不做言语,心想,那某些人怕是要喝一缸子陈年老醋。
平阳公主闻言面上笑意淡了些,朝崔嬷嬷看了一眼,后者顿时反应过来。
“老奴失言。”
这样好的少年命格却不好,日后竟只能嫁给男子才能长寿。
“崔嬷嬷说笑呢,咱们国公府的门槛要真这么容易被踏破,我定要找到当时建造的工匠出来问问,你做的这是什么豆腐渣工程?”
江叙笑着打圆场,平阳公主脸色这才好了些,“就你心宽!对自己的事是一点都不上心,你还要再过几年才能长大?”
“我上着心呢。”
都不用议亲,已经有人连聘礼都准备好了,就等事成接他上门了。
想起自从上次他在王府过夜后,贺兰玦就开始着手准备聘礼和府邸改建,江叙就忍不住翘起唇角。
谁不喜欢被人这样放在心上在意呢?
那句至理名言怎么说的来着,有心之人不用教。
贺兰玦没有这方面经验,却筹谋的将各方面都考虑到了。
“夫人,走吧。”
前方和寺院主事沟通好的江之礼调转回头,接上妻子往灵隐寺上走去。
拜佛要心诚,他们每每到山脚下便会下轿,只带几名必要的仆人和吃穿用具便徒步走上寺庙,每年都来,如今已是轻车熟路。
深秋落叶,山路阶梯两旁的银杏叶铺满脚下,秋意浓厚,瞧着这山景,江叙的心情都开阔了些。
想想上山后要做的事,嘴角更是上扬几分。
平阳公主见他气色好心情好,并未多想,眼里满是柔和。
倒是江之礼盯着江叙多看了两眼。
花了两炷香时间上山,从沙弥那里得知主持还在会客,江家夫妇便带着江叙在院里的凉亭下耐心等候。
不多时,带着陈旧气息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身披袈裟的住持从中走出,身后跟着一对特殊的组合。
褐衣少年将连人带轮椅从门槛后抬出来,光是这个动作就已经让江之礼和平阳公主惊讶地瞪大眼睛。
少年起身后露出轮椅上年轻男子清隽容颜,抬眼时气度矜贵淡然,令人惊艳之余,再看向他搭在轮椅上的双腿,又忍不住心生可惜。
即便甚少见面,上次见面还是数年前,江之礼和平阳公主已然认出此人的身份。
因同为皇族,且平阳公主的辈分论起来同贺兰玦是一辈,所以不必行大礼,但贺兰玦是有封号的亲王,又有战功在身,身份上还是他更尊贵一些。
江国公夫妇率先开口:“见过定北王。”
又见那不懂事的儿子在盯着人看,平阳公主嘶了一声,借着广袖的遮掩用手指戳了江叙一下。
江叙才收回视线,含笑开口:“江叙见过定北王。”
贺兰玦回以礼貌微笑:“相逢即是有缘,此处乃佛门清修之地,诸位不必如此拘礼。”
这笑容这气度,端的是一个如沐春风,儒雅谦和,哪里瞧得出半分昨晚上翻他墙头的模样?
江叙看得心痒,在心中腹诽,装吧,谁能装的过你啊。
平阳公主:“我这儿子让我宠坏了,王爷见笑,小沙弥说主持在会客,没想到是王爷,能在此地相遇,倒还真是缘分了。”
江叙闻言目移望天。
缘分不缘分的,谁说人为的缘分不算缘分呢。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久,但贺兰玦对这只江姓小狐狸的熟悉和了解,是连他自己都会奇怪的程度。
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他就能知道江叙在想什么。
比如此刻,一定是在心里嘀咕这段他刻意为之的巧遇。
思及此,贺兰玦的视线忍不住地在江叙身上扫了一眼,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在唇边转瞬即逝。
忽听江国公的声音传来:
“我与夫人常来灵隐寺,从前倒是没见过王爷来此。”
江叙闻言敏感的神经跳了一下。
不是吧?江老爹这就察觉到猫腻了?
贺兰玦面上微起丝毫波澜,淡笑着回应道:“我年少时常来,这些年腿脚不便,上山亦是不方便,前些日梦到佛光,想是佛祖指引,我便来了。”
主持也笑着开了口:“我与王爷相识确有多年,王爷年纪轻轻就棋艺了得,我便时常与王爷一同下棋,时而也谈论佛法,说起来比江施主还要早些。”
江之礼点了点头,将刚才心底一瞬间起的疑惑收了起来。
原是他想多了,定北王早年征战,后又闭门不出,怎么会跟他家那个不懂事的儿子相识?
这口气还没松完呢,江之礼瞥眼就对上自家夫人不悦瞪来的视线,一愣,心想昨日归府不是带了冰糖葫芦吗?怎的又生他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