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对……
他男人是周以衡?
啊也不对……
江叙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眼前周以衡拦下高为民高高举起的木棍,在脑海中理清了这混乱的关系。
高星尘那个帮了他很多的竹马就是他男人在这个世界附身的角色。
啧。
漂亮的桃花眼尾眯成狭长而上扬的形状,闪着微光,一闪而过的凌厉,很难捕捉。
但,周以衡偏偏正好在夺下木棍后,朝江叙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了青年面上这一瞬的,微妙的神情变化。
他愣怔片刻,不知道怎的,从心里涌出一股没由来的心虚。
随即便想,他为什么要心虚?
耳边响起高为民的质问声:“周以衡!我教训我的侄子关你什么事?别以为你当个大队长就了不起了,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你知不知道?!”
周以衡收回视线,转而落在高为民身上,墨色的眼瞳平静无波,静静盯着人看的时候,却让人莫名紧张。
再加上他近一米九的身高,和魁梧有力的身材,胳膊上的结实腱子肉,抡一拳下去打不死人估计也能打掉半边牙。
在被周以衡高大身形遮盖的阴影里,高为民咽了咽口水,在心里直嘀咕,都是一个村长大的小辈,怎么偏周以衡气势气场与众不同,看着就叫人心里发怵。
怪不得有不少人背地里管他叫野狗。
无父无母野着长大的孩子就是这样,从小就是打架长大的,当然与众不同!
还是别轻易招惹这条野狗了,高为民在心里盘算着,偷摸往后退了退。
周以衡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嗓音低沉浑厚:“你要是好好教训我管不着,动手就不对,就算你是高星尘二叔,把人打伤了也是要进局子的。”
钱枝香闻言一笑:“姓周的小子,听你这意思,你还是为我们好了?”
周以衡扫她一眼,没说话。
高星尘躲在他身后松了口气,低声道:“以衡哥,谢了。”
周以衡皱了下眉,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钱枝香听见高星尘出声就怒了,指着他的鼻子狠狠道:“你个小王八蛋有本事就躲一辈子,我可告诉你,你爹娘死的抚恤金就那么些钱,我们把你拉扯这么大已经够意思了,你还指望那些抚恤金能养你一辈子不成?”
“大家伙给我们评评理!”
钱枝香说着转向围观群众,声泪俱下:“谁家养孩子不花钱?我就是用了他爹娘的抚恤金怎么了?我替他们养孩子,难道不应该吗?”
高为民和钱枝香他们对外的表面功夫做得好,在外人看来这两口子除了平日里有些抠搜,其他方面是没什么毛病的。
许多事情只有高星尘自己心里有数,他今天闹的这一场,在村民们眼里也十分突然。
明明在这之前什么都没发生,忽然就听到消息说高星尘要把高向阳送公安,这叫什么事儿?
更何况高星尘就是个小辈,在场的村民大多都是和高为民他们一个辈分的,不可能帮着一个小辈说话。
于是纷纷劝说:
“星尘,这就是你做得不对了,你二叔二婶怎么说也把你拉扯大了,你要记着这份养恩才是啊!这是胡闹什么呢?”
“是啊,你爹娘当年的抚恤金政府不是一次性发放的吗?再说你二叔供你读到高中也算好了,你看咱们村,有几个上到高中的?该知足了!”
钱枝香跟着村民们的劝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显得他们更像受害者。
高星尘瞪大眼睛,被他们的无耻惊到,也被眼前一边倒的场面弄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叙垂眼思索了一瞬,忽而开口道:“高星尘,算了,手表都找回来了就别把事情闹得太大了,怎么说也是一个村里的,高向阳这次要是能知错,长个教训就行了,要是他之后再犯,法律自然会再制裁他。”
反正在高星尘眼里已经将他看做老好人和情敌了,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在高星尘眼里都是错的,那就彻底坐实好了。
总不能骂名也担了,好事也做了吧,那他真是亏死。
顺便也提醒下这些人,他才是被偷手表的当事人,他都没表态呢,高星尘在这拿他的事当把柄威胁人,别太好笑了!
将这些坏心眼藏在心底,江叙面上仍旧温和有礼,转而看向那边看好戏的高向阳,这还有个小兔崽子要收拾呢。
“高向阳,你偷拿了我的手表栽赃是高星尘偷地这事错的离谱,我可以不报公安,但你要诚心跟你哥道歉,并且求得他的原谅才行。”
【端水大师哪家强,双树村里找江叙。竖大拇指.jpg】
【好嘛,谁也没漏下,星尘哥怎么说?】
话头突然转到高向阳身上,钱枝香立马护了起来,“什么偷拿?江知青,你这没有证据可别乱说话!”
“怎么没有证据?”江叙笑笑,朝一旁站着的知青们歪了下头,“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能有假吗?”
“就是就是!”
“我们可是亲眼看到手表从他手上掉下来的!他自己刚才也承认了,现在看到爹娘来了就不认账,高向阳你是三岁小孩吗?”
到底还是十七岁的少年,心态没锻炼上去,面对被戳穿的事实不敢说话的样子是肉眼可见的心虚。
在场的都是三四十、四五十岁的长辈,活了半辈子什么看不出来?
高星尘暗暗握紧了拳头,咬了咬后槽牙,江叙的话听起来都没什么毛病,是能从他这个老好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但他怎么听着心里这么不舒服呢?
他明明是想把事情闹大的,要江叙在这里粉饰什么太平?
他跟高向阳一家子之间就太平不了!
可真要说诉求,高星尘这会其实脑子是有些乱的,他重生不久,刚才只一门心思想发泄自己心里的憋屈。
现在冷静下来虽然觉得上来就撕破脸是冲动了些,但心里却松快了许多,他不后悔。
闹成现在这样,他肯定是没办法在高为民家继续待着了。
原本他是想用高向阳来威胁那黑心的两口子,索要一笔钱,现在都被江叙搅黄了,他要高向阳一句道歉能顶什么用?
想到这,高星尘觉得他理清了一些思绪,便从周以衡身后踏出一步,开口道:“我不要什么道歉,我只要你们把这些年挪用我爹娘抚恤金的钱还给我!”
周以衡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钱枝香不乐意了:“我都说没钱了,你跟我要个什么劲儿?养你大不要钱啊?”
高星尘冷冷盯着她:“当年的抚恤金一共是三千元,我今年刚满十八,可以跟你们算一笔账,过去这些年你们花在我身上的钱,到底有没有三千这么多!”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院里一片哗然。
高为民两口子把这笔钱的数额捂得很紧,村民们只知道赔偿金应该不少,但没想过会有这么多!
别说是现在的三千块有多值钱了,那可是十八年前的三千元啊!
“什么?三千?!”
“俺的老天爷啊,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三千!别说养个孩子了,我这一年也就才赚一百出头,都够养我半辈子了!”
“那要这么说的话,这肯定多了不少钱吧?”
“什、什么三千!别听他瞎说,我要是有这么多钱,早就搬县城做生意去了,还在这地里刨活呢!”高为民慌忙否认。
高星尘冷哼:“那是因为你们想存着给高向阳以后成家立业用!”
“胡说八道!”
高为民刚要辩解,就听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而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谁报的公安?小偷在哪?”
一行穿着绿色老式制服的人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场面顿时安静得连村民们紧张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这个年代对军警的敬畏还是后者比较多。
钱枝香更是慌了神,像个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张开手臂挡在脸色苍白的高向阳面前,不打自招,“没有小偷!我儿子什么事都没干!你们不能乱抓人的!”
顾则远紧接着走了过来,言简意赅地跟公安阐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公安直接上前,不由分说:“有人报了公安,这案子我们就得查,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钱枝香可拦不住他们,高为民有心上前,但心底里害怕,高向阳叫唤得跟杀猪一样,还是被上了手铐带走。
高为民两口子慌忙追了上去,边追边解释,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先教训高星尘了。
高星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狼狈离开的背影,发自内心地笑了。
这只是第一步。
目光旁落,高星尘看到站在那里清朗出尘的顾则远,唇角不自觉的抿起上扬,抬步走了过去,“谢谢你帮忙报了公安。”
顾则远看他一眼,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转而便又看向了江叙,提醒道:“明天别忘了。”
江叙微笑点头嗯。
顾则远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转身走了。
高星尘面上笑意一僵,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顾则远现在跟他不熟,他们只是打过几个照面而已。
但迟早,他会让顾则远眼里只能看到他。
围观人群随着公安的离去也渐渐散了,毕竟这也没啥热闹可看了。
江叙无声啧了两下,看着周以衡的眼神颇有几分怜爱,明明这位才是帮忙最大的人,那小子眼里就只能看到顾则远。
周以衡似有所感,转身看了一眼,但江叙已经收起了外露的情绪。
高星尘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周以衡,微笑着上前:“以衡哥,刚才也谢谢你了。”
周以衡转头看他,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下次,别这么冲动。”
高星尘这会心思还有些飘,再想接下来的事,敷衍点了点头:“嗯,知道了,在他们回来之前,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高家是待不下去了。”
他走出去两步,却发现身边没有人跟上来,奇怪地扭头 :“以衡哥,你不走吗?”
周以衡走到石桌前拿起工具,“不走,村长让我过来把知青点的屋顶补一下,你先回去吧。”
江叙站在廊下,在周以衡和骆全他们走过去之后,礼貌询问,“需要帮忙吗?”
走近后周以衡快速扫了江叙一眼,便垂下眼帘,沉默着摇了下头,心里却在想,走近了看更白了。
两人没说话,江叙也没走,站在廊下看周以衡他们做准备工作。
明明旁边还有别人,但这两人偶尔抬眼对视的气场,却莫名自成一个小世界的感觉。
高星尘皱眉咬了下唇角,前世不喜欢的人,重来一次果然还是会不喜欢。
算了,他现在还是把眼下的事处理好了再说。
高星尘转身离开,并未察觉他离开时落在他身上的一抹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