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当然不是,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了。”
岳鸣宣一手抚上脸颊,其上疤痕遍布,她低声笑道,“这横剑山庄里要说不知情的,也就只有岳鹏宇和岳天赐了。”
她突然直直的望向岳鹏宇,“我知道你无辜,但是没办法,每次看见你的时候,我都好恨——你可真像我年轻的时候。
一腔热血,少不更事,不过赢了几场比试,就在那群江湖人的吹捧之下,真当自己是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了。”
岳鹏宇颈间血管凸起,怒道,“我没有!”
因生气造成血液流速加快,毒气攻心,岳鹏宇又一次吐出暗色液体,脸色又白了一层。
边老太医上前用银针挑起她吐出的液体,凑到眼前来仔细查看,还闻了闻,脸色难看。
“南孜来的蛊毒,没有解药,放弃吧。”
岳鸣宣半生没有如此扬眉吐气过,萧正度懒得见她故弄玄虚,招手让人来将她拿下,
而岳鸣宣却突然说道,“酉山王,你若是抓了我,就再也不会有人详细告诉你,他们都干了什么。”
萧正度最讨厌有人威胁他,扯了嘴角,“嘴再硬也总有屈服的时候。本王正好最擅长审人了。”
“你没法审一个死人,不是吗?”岳鸣宣这一刻像是把压在她身上多年的负担卸掉,半生压抑都不见,在如此境地之下,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殿下和镇国公大人,若是闲着无事,不如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她顺便招呼院门处苍白了脸的岳天赐,“过来啊岳天赐,怕什么,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岳鹏宇立刻扭头,正好和犹豫着要出来的岳天赐对上视线,
楼筱把面前还空着的椅子拉开,头一个坐下去,
“来,说吧。”
萧正度见此也拖了个椅子靠着离她近些的位置坐下,无视趴伏在桌面的岳家死者。
而那老厨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个个的把尸体搬了下来,
若不是他刚刚站在岳鸣宣身边,还以为他有多恭敬。
岳鹏宇落眼在地上的尸体上,她的老父亲岳昆目眦尽裂,死状凄惨,
而老厨子偏偏对他极为蔑视,几乎是扔到地面,毫无体面可言。
岳鹏宇只能生气,忍不住喉头一甜,又是几声呛咳。
身边的岳天赐不知何时走了上来,靠在她身边,颤抖着声音试图安慰她,
“阿姐——”
岳鹏宇压住他的手,“别怕。”
可是怎么可能不怕?
家中突发变故,才刚知道自己的父兄姊妹犯下滔天大祸,还没等那屠刀落下,倒先倒在了自家人的手上。
岳天赐带着哭腔问坐在上首的岳鸣宣,“大姐——你要横剑山庄的话,都给你就是了!为何要下此毒手?”
“你以为我是为了横剑山庄?我自己创立的横剑山庄?不——我为什么杀他们,你也应该知道才是。”
岳鸣宣可惜的说道,“只是你忘了,你为何被父亲厌弃,为何打心底里惧怕和痛恨父亲,你通通都不记得了。”
岳天赐揪住阿姐的衣服,脸色越发难看,心里反复回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畏惧父亲,却只有模糊的一团影像,
只记得浑身被热浪灼烧,呼吸困难,比最炎热的夏季更为可怕的感触,到底是从何而来?
他整个人发愣失去神魂,岳鹏宇急忙心疼的把他拢在怀里安慰,
“天赐,别想,别想。都过去了——阿姐疼你。”
岳天赐从她的怀里努力仰起头,脑海中一幅不甚清晰的画面,他本以为只是梦魇,难道一切都是真的?
要他怎么说出口——
岳天赐几度张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大睁着双眼,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浑身僵硬着像是沉入一场无可醒来的噩梦。
岳鹏宇最是疼爱这个弟弟,转过头对着岳鸣宣吼道,“够了,别逼他!”
唯恐岳天赐再出个什么事,岳鹏宇一个手刀把人劈晕了,还带着泪的岳天赐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他还小,不宜知道太多。”岳鹏宇低声道,“现在有什么话,你继续说吧,我也想知道,大姐——你为何从下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弑亲是最不可原谅的罪孽,哪怕她知道父亲他们犯了要杀头的错,但被朝廷正法和死在血亲手中,是两回事。
可是若是她选择,难道真的希望朝廷定了岳家人的罪然后昭告天下,将他们满门抄斩么?
岳鹏宇心下苦笑,她不愧是岳家人,即使在此情形之下,也还是更看重横剑山庄的名声啊。
也许岳鸣宣也是这般想的,与其死在通敌叛国的罪责下,声名尽毁受尽辱骂,不如死在她的手里。
总归给岳家留了脸面——运气好,也许还能留下一缕血脉。
她的手拂过岳天赐的头发,庆幸自己及时打晕了他,不让他牵扯进家中的是非里。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是第一次发现他们与北漠勾结,还是亲眼看见他们将你的母亲活生生推入熔炉?”
岳鸣宣成功看见岳鹏宇瞳孔的震动,就像是当初的她信念崩塌的时候。
不过从那个时候说起,就太迟了。
“不如从你说创立横剑山庄的时候说起。江湖中所有人都以为横剑山庄,是你父亲创立的。”楼筱适时给了一个建议。
岳鸣宣放下手中酒杯站起身,叹道,“是啊——时间最是无情。他骗着骗着,连自己也相信了。”
她恨声道,“我与母亲一起创立的横剑山庄,竟然成了他的所有物!可怜我母亲尸骨无存,都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指尖直指岳昆,“他当初不过一个小小铁匠,靠着厚脸皮与我那天真的母亲在一起,要不是我母亲善于经营,他能有今日?”
她说出口的话与横剑山庄的传言相悖,楼筱与萧正度对视一眼,竖起耳来细细听着。
“他到底还是辜负了她——
彼时先帝以男子之身登位,他也飘了起来,开始有了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