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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气数
    自从得知元锡驻军高阳郡的消息,城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诸多富商大贾收拾东西连夜逃跑,朝中官员也蠢蠢欲动。

    刘渝看着散作一团只顾自己的文武百官,彻底寒了心。

    走到现在,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和其他南齐皇帝一样,从始至终都是个傀儡,没有实权,什么都不是。朝中大臣拉帮结派,心怀鬼胎,只顾门前雪,根本没人关心天下社稷。苏穹在时,事事询问他意见,对他尊敬有加,让他以为自己大权在握,让他以为自己可以拿捏苏穹。现在想来,苏穹但凡野心大一些,完全可以直接越过他发号施令。根本不用以退为进,更不用辞官回乡。

    苏穹和陆望若真的要反,挥手便可翻云覆雨,无人可挡。

    想到苏穹,刘渝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说。看着阴沉沉的天,刘渝的眼神逐渐暗下去,他后悔了,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该来的总会来,元锡率大军围城,却没着急攻城。鄞都好歹是皇城,城外护城河又宽又深,想渡河都不是易事,攻城更是难上加难。

    围了几天,元锡派人送去招降书,如果刘渝投降,可以留他一命。进城后,他也不会滥杀无辜,文武百官各司其职,一切照旧。

    早朝上,刘渝将招降书扔在大殿中,目光空洞地看着众人,问:“你们如何选?”

    众多官员你看我我看你,皆默不作声。

    一个平时话不多的小官员汪引站出来,义正言辞道:“如今还未被逼至绝境,我们还有援军未到,我不赞成投降。”

    高端心里千回百转,南齐这朝廷早就溃烂生蛆,可元锡不是他想追随的人,他想了想说:“城里的粮食,武器设备尚充足,如果元锡攻城,也能抵挡一段时间。”

    田兹格道:“元锡围城不攻,想必也是有所顾虑,不战而降,我大齐气节何在?微臣不同意投降。”

    刘渝看向杨宗道,杨宗道低着头没说话。

    刘渝又看向何薄命,何薄命把头埋得更低。

    投降可以,但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理直气壮慷慨陈词地说出来,实在太丢人现眼。

    殿中罕见的鸦雀无声,刘渝一一看过所有人,淡淡道:“既然众爱卿都选择与大齐共存亡,那就做好迎敌准备吧,退朝。”

    刘渝离开后,殿中才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何薄命独自走出大殿,长叹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田兹格从他身旁走过,冷哼一声:“一味苟且偷生,此乃人乎?”

    何薄命讪讪地看他一眼,杨宗道随后走出来,拍了拍何薄命的肩膀,说道:“有的人看着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当真刀架脖颈,还不是只有卑躬屈膝,俯首称臣。”

    高端瞪了杨宗道一眼:“小人之心。”

    站在杨宗道后面的李吉睁大眼睛:“他为何要骂我?莫名其妙。”

    杨宗道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出乎元锡意料,这群贪生怕死之辈突然有了骨气,竟不愿意投降。

    他看着鄞都的城防图,吩咐道:“来人,将建安王带上来。”

    刘曜被人押到了元锡营帐,元锡看了他一眼,“坐吧。”

    刘曜没有动,而是指着元锡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少在这里跟我惺惺作态。”

    元锡挑了挑眉不怒反笑,说道:“你知道苏临意为什么选择自杀吗?”

    刘曜愣了一瞬,顿时来了火气,眼睛一涩,忍着眼泪道:“还不都是你逼的!是你杀了潇儿,才把她逼死的。”

    元锡起身,背着手走到刘曜跟前,一字一句地说:“看来你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你才是逼死她的罪魁祸首。”

    刘曜无助地垂着手,看着咄咄逼人的元锡,往后退了一步。

    元锡继续道:“苏临意生在苏家,昭苏有名的才女,她原本可以嫁一个世家子弟,无忧无虑度完此生。可盛元帝的一道赐婚,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利,她只能嫁给你。在外人看来,她嫁进皇室,光宗耀祖,可你问过她,那是她愿意的吗?”

    刘曜满心愤懑,咬牙反问:“你怎知她不愿意?”

    元锡笑了两声:“我当然不知道,都是我猜的,但是稍微用脑子想一想就能想明白。据说苏临意师从苏清云,你看苏清云那恃才傲物,眼高于顶的样子,你觉得苏临意能看上你这种既没有写诗作赋的才气,又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的人吗?”

    “你……”刘曜一直都知道,但是被人当面说出来,他仍旧觉得万分屈辱。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真正让她活不下去的原因是什么吗?”

    元锡步步向前,刘曜步步后退,“是,是什么?”

    元锡勾起嘴角:“你可知陆坚,陆拂行,苏尚,苏穹是怎么死的吗?”

    刘曜吞了吞口水:“知……知道啊。”

    元锡摇摇头,笑得意味深长:“表面上看,是被顾舟山,顾方进,廖绽,还有杨宗道那些人害死的。其实归根结底,是被盛元帝和你父皇害死的。”

    元锡加重了语气:“是你们姓刘的,害死了她的外爷,大舅,二叔,三叔。是你们姓刘的,逼反了她的小舅,大哥,表弟。甚至到现在,她二哥还被你父皇囚禁在牢里。可偏偏,她的丈夫姓刘,她的儿子也姓刘。你可问过她,她夹在中间,是什么滋味?”

    刘曜已经被逼到墙角,他靠着冰冷的柱子,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我们再回到刚才你说的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忠于你们刘氏的下场有目共睹,陆家人和苏家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天下聪明人何其多,我看得清,别人也看得清。就算今日我不来,迟早也会有别人来。”

    刘曜听完心如死灰,他看着咄咄逼人的元锡,破罐子破摔,嘲讽道:“你与苏陆二家之间并没什么交情,你说这么多,应该不是为苏家和陆家打抱不平吧。”

    元锡满意地笑了:“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些。我就是想告诉你,南齐气数已尽,亡国是迟早的事。你已经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儿子,但是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去拯救你唯一的亲人。”

    刘曜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去劝降,如果刘渝肯打开城门投降,我可以不杀他。如果他愿意一纸诏书禅位于我,我可保你们父子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刘曜已经气昏了头:“你做梦!”

    元锡叹气:“你不去,我就只有打进去,叔父带着剩下的五万峳州军已经在路上了。八万大军围攻鄞都,你觉得他们能坚持多久,我军一旦攻破城门,我会将朝廷的那些人屠杀干净,一个不留,包括你父皇。你身为刘氏子孙,也该为城里的文武百官和大齐子民做点有用的事。”

    刘曜表情有所松动。

    这时,有人来报,“将军,我们的斥候截了一封送回鄞都的信。”

    元锡打开信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他将信拿给刘曜。

    刘曜迫不及待地看完,霎时丧失了全身力气。信是周竖传回来的,说他在半路遇上峳州军,被元项堵在了俨州,无法回京支援。

    “你自己好好考虑吧。”元锡说完,回到座位上。

    刘曜拿着那封信,就那么靠着柱子,脑袋里全是元锡说的话,是他逼死了苏临意,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南齐气数已尽,刘氏不配主宰江山,鄞都孤立无援,而他可以救他们……

    刘曜无力蹲下身,抱着头痛哭:“我可以救他们,我可以救他们……可谁来救救我?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元锡见他崩溃无助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嫌弃,冷声道:“你错就错在生在了帝王家。”

    刘曜擦干眼泪,起身看着元锡,“你说话当真?只要他们肯投降,你就放过所有人。”

    “只要他们听话,我不会为难他们。”元锡喝了口水道,“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黄叶间也反了,带着河州州府军去支援陆归程了。”

    刘曜拽紧手中信,麻木地看着元锡:“我什么时候出发?”

    元锡看了一眼外面:“今天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