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绮言走到护士站,跟值班护士说些什么,就离开了医院。
坐回车里,她注视着车灯打亮的那片地面,沉默无声。
谭禹霖绝不会轻易收心,就算有一天浪子回头那人大概率也不会是陶婧夕。他看起来风流,但实际上活得圆滑通透,身边异性的靠近,一定都是在他的默许之中的。一个乖巧的猎物背景不合他意,最初有的心思也歇了火,很自然的事。
陶绮言此刻只希望陶婧夕能精明到底,别真在他身上栽了跟头,不值得也危险。
最终毫无结果的事,理应少磋磨。
昏暗的病房里,值班护士给陶婧夕换了点滴,注意到她的一边鬓发全湿了,愣了一下看去,才发现这个病人一直在默默流泪。
护士想起刚才的叮嘱,在床边放了一杯温水,无声地退了出去。
陶婧夕憋窒的胸口直到生出火辣辣的疼,她才把自己从被单里放出来。
心里有一处阴暗的恨意,却没有恨的对象,于是那股恨和周身的黑暗一起,压向病床上单薄一片的身体。
她喜欢谭禹霖吗?喜欢的。
甚至清醒的知道他不属意于自己。
但还是在他拉着那个女孩转头就走的瞬间,毅然决然喝下了那杯酒。
那一瞬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恍惚觉得那女孩背影和自己很像。
谭禹霖回头了。
陶婧夕跌在地上的那一刻心里想的也是希望那束皱眉担忧的目光有一瞬是对着那个被他送进大学校门的夕夕。
而不是动机不纯的这个陶婧夕。
*
周四,J大历史学院的公开课,陶绮言背着挎包坐到了最后一排。
她提前问过蒋娜时间地点,蒋娜特意告诉她要早来,谭郁川的课除了主修不允许旁听外,其他允许旁听的课都是爆满,晚去一会都没座位,更不用说这种全校的公开课。
陶绮言早到了半小时,还是坐到了靠后的位置。
谭郁川还没到,她扫了一圈周围的学弟学妹们,抿唇笑了笑,翻出笔电开始完善自己的毕业论文初稿。还得是学校里有氛围,哪怕身边叽叽喳喳的,还能闻到诱人的奶茶香,陶绮言都没被分神。
她今天梳了个高马尾,奶蓝色卫衣和摇粒绒白色长裤,舒适又青春。陶绮言往下缩了缩,把笔电放在腿上手指轻快地码字,期间走神想到自己也没告诉谭郁川今天会来学校,甚至是来听他的课,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自己,又会是什么表情。
但估计和以前上选修课时一样,谭老师对课程的教授期间完全秉公,没任何私人情绪泄露。
想到这,陶绮言咬唇一笑,她最初不就是被他这副正经样子勾起挑战欲的吗。
时间差五分钟整点,谭郁川走进会堂,助教已经打开多媒体设备,他站在讲台后正进行最后的调试。
期间没往台下看几眼,倒是底下有点骚动,不过临近上课,很快就安静了。
陶绮言合上笔电,往讲台上看去。
她又看到了谭郁川最开始的样子,金边眼镜,一身休闲手工西装,白衬衫解开一粒扣子,随随便便就一派斯文清俊的样子,跟他穿高级定制戴奢表的cEo高调派头不一样。
不过各有各的好看。
陶绮言唇边勾起一丝笑,她还是喜欢他眼前这副打扮,温润比之前多三分,看起来像是她泡的起的样子。
嘴角还没完全落下,一道目光就扫过来。
她和他对上视线。
镜片下眼睛微眯,陶绮言的心陡然提起半截,怎么每次课上有点活络心思就被发现,谭教授会读心不成。
她就知道,上课时他即使注意到她,面上也没什么情绪,要不是刚刚那个对视让陶绮言知道他视线在她这多停留了几秒,她甚至以为谭郁川不认识她。
投影停留在首页,谭郁川神态自若,低沉的男声从麦里传出来。
陶绮言用耳朵听,勾着嘴角又开始默读文献。
这背景音入耳,学习效率唰唰提高,眼睛累了就抬头看看前面,稍有停留就能和他的目光对视上,讲到有趣处,他噙着笑也总会朝她看来一眼。
这些极细微的互动让陶绮言心里有些冒泡泡。
课间的五分钟有学生上台问问题,把谭郁川包围的严实,不过他优越的身高还是让他露出一截,陶绮言支着胳膊看他耐心地给他的学生解答疑问,手不自觉摸上包里的丝绒盒子。
那是她前几天为了哄他亲手做的。
陶绮言能察觉到谭郁川对她偶尔冒出来的占有欲,不过他也没限制她什么,绝大多数时间都纵着她,她也不介意他管她,甚至会故意卖乖朝他撒娇。情侣嘛,多少得有点情趣。
那天在安洛的婚礼上,他捏她的手指又轻又重半天不撒手,眼睛却不看她,她大概就知道他在别扭什么。
她右手中指已经带上了一枚女戒,是一个碎钻尖晶石的款式,很低调,男士的那枚更简约,一枚镶嵌小克拉灰钻的素圈,但凭着戒指本身的含义,和她亲手打磨的心意,她觉得他应该会喜欢。
陶绮言叹了口气,虽然她没想过和他订婚什么的,但情侣戒指还是可以安排一下。
谭郁川总不会开口跟她要什么,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聊表心意。
下课时间一到,会堂里的学生慢慢往外走,陶绮言的座位靠里,她没动,等着狭窄的座椅间完全空荡才往外走。
谭郁川总是踩点下课的,这会早就走出去,陶绮言抱着包慢吞吞朝外走,想着他什么时候才会给自己发消息。
心思微转间手机震动,她拿起一看,短短一行字:我在外面等你。
她笑容扩大,收起手机脚步变快。
走出会堂到室外的台阶还有一段距离,头顶的灯光不太灵敏,陶绮言朝着室外大亮的方向走,下一秒手肘被谁一拉,她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她头也没抬,轻笑,手伸到腰后回抱。
他们在的这位置在昏暗角落,没有监控也没有亮光,谭郁川低头附在她耳际,声音带笑:“怎么来历史学院了?”
“想听你讲课。”
她的眼睛在暗处也是亮闪闪的,声音轻软,笑着看他。
陶绮言很快伸手推他,“别抱了,我们去吃饭吧。”
“嗯。”
虽然不想放手,但此刻是在学校。他们都不是会在工作场合过于亲密的人,轻浅克制的一个拥抱,在此时就够了。
陶绮言把车停在校外,坐上谭郁川的副驾驶。
这天下午暗的很快,才下午四点就风雨欲来了,估摸着要降温。车内却是一派融融,放着轻缓的钢琴曲。
“想吃什么?”男人低醇的嗓音和钢琴曲交汇到一起。
“唔,想吃牛腩和咖喱。”
他眨眨眼,噙着笑意,“那,回家?”
他带了私心,说的是“回家”二字。
陶绮言点点头,“好。”
而后表情安谧,伸手去拿侧面的小零食吃,谭郁川准备的,都是她爱吃的那些。
谭郁川的微妙心理得到了满足,他压了压唇边的笑,驱车驶向四季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