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农历生日那天,天色刚暗下,谭郁川回了璟庭。
江宛闻声出来迎他,笑晏晏的眼神扫过他空无一人的身后,微微一顿,谭郁川面色不变走进去,微笑着把礼物递过去。
“妈,生日快乐。”
江宛接过礼物,不知何故嗔他一眼。又打量几眼他的脸,皱眉道:“是不是最近休息的少?工作这么忙?”
声音不大不小,客厅里,谭仲维背着手望向这边,声音严肃,替他说道:“郁川刚接手不久,忙点正常,过了这段就好了。”
江宛回头瞪他一眼:“忙忙忙,把你儿子身体忙坏了就知道后悔了!”
见她瞪过来,谭仲维绷着的严肃神情破功,笑里带着些许安抚,走过来揽她的肩,“大男人哪那么脆弱,你要是担心我就让老沈去帮帮他。”
……
谭禹霖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等开饭,谭郁川坐过去的时候,他抬起头,眼睛上下打量他几下,又落回屏幕上。
谭郁川视若无睹,坐到了沙发上,垂眸看着手机,没一会儿,抬头看到江宛又坐过来,他喉咙动了动,张了张口:“妈,那里面还有绮言送您的一份……”
“嗯?”没等他说完,江宛眼睛微亮,伸手就拿过那礼物袋,果然看见里面有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她偏了偏头,有些高兴又有些嗔怪:“言言总这么有心,礼物送两份干嘛?”
他一时失语,以为江宛误会里面两个都是她送的,谁知谭禹霖食指一抬,“那边那盒子,是陶绮言下午寄过来的,说是给妈的礼物。”
谭郁川猛地看过去,就看见茶几边一个精致的檀木雕花盒子,半米见方,重工扎眼地摆在那,里面是一个定窑的白瓷瓶。
江宛看他脸色不对,蹙眉问道:“绮言没跟你说?那这个礼物……”
“是她早准备的,我没想到她会再备一份。”他嗓音清清淡淡地解释过去,江宛哦了一声。
她看着手里那个礼物盒,眉间淡淡怅然,又说道:“再多礼物都不如绮言人过来一趟。”又看向他,语气责怪:“你怎么不带她过来?家宴家宴,带言言来是一样的,没那么多规矩。”
他垂下眼,只淡淡道:“怕她压力太大。”
江宛不爱听了,“我能给她什么压力,我们上次聊得可好了。都是自己人,一家人乐呵呵吃顿饭有什么不行的?”
谁知谭郁川整个人怔住,看向她:“上次是哪次?”
“就六月份,她过来璟庭陪我聊天,我还……”见谭郁川更失神,江宛也一愣,“言言到现在也没跟你说?”
谭禹霖从旁侧挑了挑眉,收起手机上楼去了。谭仲维坐在不远处阳台的梨花木椅子上,看着前院逐渐亮起的灯光,品茶。
半晌,他站起,往餐厅看去一眼,对客厅那两个人说道:“吃饭了。”
晚餐期间,江宛忍不住看了身侧的谭郁川好几眼,实在是他人在这,却像飘走了三魂两魄一样,不知在想着什么。
终于,吃完饭她把他拉到一侧,语带担忧:“是不是吵架了?”
谭郁川无奈轻笑,看着江宛的眼睛:“没有。”
垂眸等了两秒,又轻轻说道:“下次把她带过来吃饭。”
江宛看不出信不信,她抬起手拍了谭郁川手臂一下,“言言年纪小,你可别欺负人家。”
谭郁川不知道怎么面对江宛了,他觉得自己喉咙很涩:“我知道。”
江宛点点头,拉着谭郁川坐下,话里带着心疼:“也是简老去世得突然,绮言一个小姑娘,估计难过坏了,你要多陪陪她。”
谭郁川艰难点点头,江宛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沉浸在自己的失落和痛惜中:“老爷子也没能看见言言有个归宿,就这么一个小孙女。”
“你和言言的事定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跟简老说。”江宛看着他,认真地交代,“等简老丧期一过,你们的婚事,也得安排上了。”
谭郁川觉得江宛实在是太过理想,他心口被婚事二字压得发疼发酸,只道:“这起码要我和她都愿意……”
江宛眼一横,不敢相信:“你不愿意?”
“我……”
“反正言言上次来,我跟她提了。”江宛看上去对上次她主动提起的对话内容很满意,眼睛都笑弯起来,带着些长辈的慈爱,“我还以为她会因为上次那个婚约感到委屈,不太愿意呢。”
意识到江宛可能会告诉他什么,谭郁川瞳孔微扩,心脏一下一下被牵扯着下坠。
“我想就算言言拒绝也没什么,反正她还小,慢慢来嘛,谁知道!”江宛想起当时她微红着脸点头的样子,兴奋起来,重重拍了一下谭郁川的大腿。
“她说一切听我的!”
“我当时太高兴了啊,就又怕她碍着我面子委屈自己,所以又问了一句,我说绮言是不是真的想和郁川订婚啊,你大胆跟阿姨说,不想就不想,没关系的。”
“结果你知道,言言说她愿意,笑得可好看,一点都不委屈。”
江宛说着说着就笑眯了眼,看着眼前沉默端坐的大儿子愈发满意,还好长得不错,能给她带回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媳妇。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不催不代表不着急,抓紧抓紧,公司的事也别大包大揽,等简老这边丧期过了,先把订婚的事定了,然后我再给言言订几套珠宝,还有……”
江宛越说越快,没注意到谭郁川略有沙哑的声音。
“妈。”
“妈。”
“怎么了?”
他极难的带起一个笑,放在膝上的手抓紧了西裤的布料,“言言她……打算出国进修。”
脑子不会动了,想也知道他脸上的表情撑的有多难看,但他还是说:“我打算等她回来再考虑订婚的事。”
江宛轻皱起眉头,有些奇怪,但她向来不太插手孩子这些事,觉得他既然有计划那就按他的来。谭郁川一向让她省心。
于是她半开玩笑:“别等绮言读完书,我儿媳妇没了,你可得……。”
谭郁川开口打断:“不会,只有她。”
他又垂头补充了一句:“我只会和她订婚,不会有别人。”
江宛骤然被他话里的分量惊讶到,她收起玩笑的神色,凝眸看他,觉得他今晚实在是状态很差。
于是道:“行,知道你们感情好我就能放心点,你也先休息吧。”
站起身准备上楼,又回头叮嘱道:“晚上就在这歇下,别回去又忙工作。”
他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准备上楼,还未走到二楼平台,谭仲维从书房走出来,目光严肃地投向他,沉声:“进来。”
谭仲维不同于江宛,谭郁川伸手搓了搓脸,咬着牙换了一副自然的表情,进了书房。
他坐到对面的太师椅上,缓声向谭仲维说着最近的几个大型项目和投资。谭董只是凝着他的脸,没一会儿突然道:“把机票退了。”
谭郁川眉梢微不可见抽动一下,没什么表情,抬眼看他。
“那丫头去了美国,你也要跟过去?”谭董冷哼一声,低斥:“胡闹!”
谭郁川视线落到桌面上的和玉镇纸上,眸光淡淡的,“海外事业部有个二把手跳槽,过去看看。”
“事业三部也走了两个主管,怎么不见你多问几句。”谭仲维毫不客气拆穿,浓眉一跳,又语重心长道:“郁川,我一直没要求你们用婚事交换什么,因为我知道那是关乎毕生幸福的大事,也不干涉你们自由恋爱。但是你仔细想想,你今晚这个状态,这么大的事没协调好,她说走就走了,对你不上心的人,再怎么争取也是白搭。”
又是这几个字,又是这样的话,许温阳说,父亲也说。谭郁川突然想笑。他想说若不是他有愧在先,陶绮言就算想甩掉他也毫无理由,他已经压着本性在她生活中无孔不入了,哪怕是半蒙半骗的陪她一辈子,他也愿意,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
可现在连这样的机会都失去了。
“我们一开始挺喜欢她是没错,你妈妈尤其是,我不多评价她,但你要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当然知道。”他没去看谭仲维的眼睛,垂着头把玩着手里的火机,是刚才从楼下拿的。
“那就把机票退了。”不是商量的语气,“不用你去美国,分部的事,有其他董事负责。”
“好。”他掏出手机,当着谭仲维的面把机票退了,然后把火机放到西装口袋里,转身走出去。
“走了。”
“你今晚……”
“回去了。”
本来想在这睡的,现在改主意了。谭郁川拿起车钥匙,穿上外套,没回答江宛在二楼的呼唤,取车离开璟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