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绮言看着他被甩开的手垂在身体一侧微微颤抖,想到的是她上完晚课,身后偶尔出现的身影,她探完店不远不近跟着的车辆,还有不时就会出现在她公寓楼下那片街角处、一闪而过的灰暗的影子。
肉眼见他脸色沉了下来,慢慢又变成了那副她陌生的样子,他生气了。
谭郁川气到伤口抽着疼,毫无预兆的,他上前一把扯过她,箍着她的肩膀摁在墙上。
他一字一顿,语气带狠,手掌却在颤抖,声音克制着,仿佛忍了很久:“我没认过分手。”
“陶绮言,你不能总是踩我的雷区。”
她毫不畏惧,同样字字清晰地告诉他:“但我不喜欢你了。”
他悲讽一笑,言语中开始暴露性格上深抑的恶劣,又带着决然的委屈:“你喜欢过我吗?”
他也会委屈,在想她到无法入眠的那么多夜里,他甚至恨她,想不管不顾的去恨她。她对他说过那么多甜言蜜语,到了想放弃的时候,真就游刃有余,轻轻松松地抽身而退,她从开始就是一副逗弄的样子,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爱的成分,偏偏他还犯贱似的上了头。他自持如此,怎么偏就在她身上狼狈成这样。
听到这一句,她眼睫颤了颤,恶语相向之后仿佛她才是受伤的那个,谭郁川甚至以为她眼角红了。
她声音微不可见颤抖:“我喜欢过你。”
谭郁川眸光微动,禁锢的手微松了松,看她贴墙站着,发丝垂落看不见表情。
他眼底滑过一丝伤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口不择言否认了什么,“言言,对不起,我不是……。”
他想抱她,被她躲开,一脸冷漠抗拒。
“言言,我伤口疼。”
他语气复又放软,像是让她别那么狠心,管管他。
他不动声色收缩腹部,配合着抬手的动作,本来柔嫩的新肉再次崩开。
陶绮言肉眼可见的有一块灰色布料被染深,这次甚至流出的是更浅的血水,像是身体里的血液流无可流。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近在咫尺的深色瞳孔内倒映着她震惊的脸,还有微不可见的一点慌。
她下意识道:“我带你去医院。”
说完就要开门,被谭郁川死死拉住。
他脚像生了根一样杵在地上,陶绮言拽也拽不动。
她有些崩溃:“你到底要干嘛?”
“你的课程已经修完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谭郁川的眼神告诉她,如果她不回答,他可能真的要等血流尽才肯走。
她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三个月。”
那还是有盼头的,他嘴唇有些起皮,还是撑着笑了笑。
出门的时候,他耍赖一样紧紧贴着她,一只胳膊搭在她肩膀,借她的力揽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蹭,蹭的陶绮言头皮发麻,甚至她开车的时候还眼珠不转地瞅着她。
陶绮言突然就有些时间倒流、位置倒流的错觉,她有些烦躁,在这样的目光下左奔右突一连超过好几辆,像是开回了赛车。忽而转头,对上他的视线,问道:“你助理呢?”
“我让他回去了。”
留老板这么长一道伤口让走真就放心走了,陶绮言咬牙,这种助理开了算了。
她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在纽约这个地方,她的道德标准好像也下降了不少。
谭郁川用手捂住腹部,笑着劝她:
“不用这么着急的……”
“闭嘴!”
她听他这么慢悠悠的说话就火大,他以为现在在他家后花园吗。
谭郁川真就闭上了嘴,继续安静地注视着她。
到了最近医院的门口,陶绮言要送他进去,还没下车就被他抓住衣袖。
“你去忙吧。”
她是真的忙,手机震动了许久,她也没理。
她担心他,他熨帖了不少,虽然贪心,看着她眉宇间难得着急上火的样子,觉得自己应该点到为止。
“你别再走路了,我扶你进去。”
谭郁川晃了晃手机,“我叫了医生出来接我。”
陶绮言定睛一看,果然有个身形高大的白大褂正从里面走出来。
“好。”
她下车看到那个医生笑着想给他一个拥抱,被他示意有伤口,两人很熟稔的样子。
陶绮言松了口气,上前告诉那个人一定要看着他好好住院,伤养好了再放他出来。
说完就看见谭郁川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她。
陶绮言也没告别,转身就想走,被他拉住。
他用中文问她:“三个月后你真的会回来吗?”
她点点头。
“我会等你。”他的眼神可以称得上执拗。
她最终还是没再次提醒他,他们已经分手了。
上车后绝尘而去。
医生用手在谭郁川眼前晃了晃,“别看了,人走了。”
他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随即皱眉摁了摁腹部。
谭郁川进了病房没多久就开始发起高烧,他有将近十年没生过这么重的病,腹部的伤口不深,但撕裂过太多次,周围已经有了腐烂的皮肤组织。
他断断续续昏睡了两天,醒来时是深夜,他摸到腹部裹了一层厚厚的绷带。
没有睡意,他靠着走廊透进来的光视物,左手指腹无意识转着戒指,盯着天花板半晌,没来由笑了。
在纽约的最后半天他去见了司临逸,临走前又在陶绮言的楼下站了一会儿,那扇窗户平静又冰冷,没有亮光。
她很晚还没回来。
他故意放出重伤的消息是想看她的反应,更是想麻痹费董。
这次车祸他没有心理准备,任凭谁也想不到费董真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搞出一场牵涉内地君宴总裁的车祸,只能说明他查到了关键,手里的东西是真的让费承江着急了,才如此失去理智。
真的看到那辆SUV时,他才意识到费董早成了亡命之徒,肇事车辆刹车突然失灵,肇事司机当场死亡,他若是真的倒在血泊中,那些肮脏的输送线有不少扎根在内地,仅凭一个境外的司临逸是查不干净的。
可他没有。
也就代表着费董高风险高回报的举动变得愚蠢,加速了自己的灭亡。因为谭郁川势必会疯狂地反扑。
但谭郁川慢下来了,静观其变,外界传言纷飞如雨的时候,他醒来,第一件事是飞来纽约。
他想见她,疯狂地想见她。
豁着伤口站在老位置凝着她的窗口时,后怕才慢慢涌上来。
他怕再也见不到她了,对简老将军的应允也成了空口的废话。但那些是他发自心底的承诺,虽然耻于那个欺骗的开始。
他希望她平安快乐,最好是身旁有他。
他住院期间没见着她,不过也不算着急。两年他等了过来,三个月又怕什么。
终于,回国飞行的时间迟无可迟,他坐上车离开。
他早早在办公室的台历上的那一天画好了星星标,时间一直翻在三个月后的那一页,日历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工作再忙他也会抬头看上一眼,眼见着时间越来越近。
终于到了临近的几天,他却没查到她的航班信息。
谭郁川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猴急又斤斤计较,他觉得可能是她对约定的具体日期没有那么苛刻。
他又耐心地等了一周,还是没有任何信息从纽约传来。
他终于敢给那个联系人发去消息,仿佛因为她的失约,自己就有了和她一叙的勇气,她的欺骗也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却在看到那个依旧的红色叹号标识时,意识到什么。
她也骗了他,和他的约定,她迟到了37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