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白读书的城市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森林公园,里面的红杉有着参天的高度,是一项罕见的奇观。
江辞青带孩子出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一见世界上不同的地貌与植物,因此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森林公园。
森林公园非常大,有徒步区,也有自驾区。
江堰白一行五人都穿着耐脏的休闲装。
江辞青负责开车,江堰白坐在副驾帮忙看路,江辞青的妻子陪两个小孩坐在后面。
没有父母那一辈,他们几人相处极其自在。
去的时候是晴天,万里无云,阳光洒满大地,每个人心情都很好。
江辞青和他妻子一人牵着一个小孩行走在林木间,听导游给大家介绍这里的气候、风俗、植物习性。
江堰白拿着相机走在最后,帮他们拍下一张又一张照片。
江堰白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亲情淡漠的人。
因为父母都不爱他,他没有感受过真正的亲情,就理所应当认为自己不会需要亲情这种负累的东西。
但当江辞青突然回过头,笑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让他不要一个人走在最后,过来一起让导游拍合影,他感觉自己心里有种类似坚冰的东西慢慢化开了。
他曾经问过自己,如果他是江辞青,他能不能做到善待伤害自己母亲的人的孩子。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都想不出去答案。
毕竟有时候连他都不希望自己存在。
他恨自己成为第三者上位的工具,他甚至想恨自己的母亲。
但全世界他是最没有资格恨她的人。
毕竟他是被她养大的。
少年时他吃下的每一口饭,读过的每一本书,花的都是他母亲的钱。
就算他现在可以将曾经的钱十倍还回去,但欠下的岁月他还是还不了。
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造就了他沉默寡言的性格。
当他在陆慕风的资料片里看到陆慕风父母相处时的温馨自在与幸福,他心里是羡慕的。
他和陆慕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他以前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的意识到原生家庭对一个人性格的影响会这么深。
“意外发生在黄昏时分。”
“我们五个人和导游一起在森林公园进行野餐。”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不知怎的突然起了风。”
“一开始风很小,吹在皮肤上很舒适。”
“然而不到五分钟,微风竟就变成了狂风。”
“我们意识到不对立刻开始收拾东西,然而刚背上包豆大的雨点就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哥哥和嫂子见状连忙一人抱起一个小孩快步向停车的地方跑,我拎着几个沉甸甸的包跟在他们后面。”
“因为包很大,沾了水太沉,在狂风暴雨里我不禁落后了一段距离。”
“哥哥把嫂子和孩子安顿好,马上跑过来接我。”
“就在这时,树木碎裂的声音突然在我们头顶上方响起。”
“我抬起头,只见三四截约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细的树干被狂风吹断,径直向我们所在的方向砸了下来。”
说到这里,江堰白缓了缓呼吸。
赖云迟侧过身体将手搭在江堰白胸前抱住他,“不想提的话,永远封在心里也没有关系。”
江堰白握住赖云迟的手,他的手竟然比赖云迟的手还要凉。
“后续的发展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本来会出事的人是我,但我哥救了我,他手里没拿东西,动作比我敏捷,猛地跑过来将我推开,自己的脊椎却被木头砸到了。”
“而另一边,有树干正好砸在车顶上,千钧一发之际嫂子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自己却……”
这是一场非常严重的事故。
一死三伤。
江辞青的妻子砸到了头,当场离世。
江辞青身受重伤,好在活了下来,只是从此瘫痪在床,再也不能下地走路。
江堰白摔在地上,肩膀和手臂撞到石头,虽然没有骨折,但也大面积受伤。
不幸中的万幸是,两个小孩全都安然无恙,他们母亲的爱保护了他们。
这件事带他们来森林公园的导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他其实在中午就收到了下午会突然变天的提醒,但为了赚钱,觉得不会有太大影响,竟然故意隐瞒不说。
江堰白从来不敢问江辞青后不后悔救自己,如果他当时陪伴在妻子身边,或许有机会救她一命。
出事以后,江堰白的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发,他恨江堰白,也恨江堰白的母亲,盛怒之下他向江堰白的母亲提出了离婚,但对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威胁说一旦离婚她就鱼死网破,将江父出轨的实质性证据和年轻时与自己拍的照片全都捅到媒体那里。
江父最是在乎脸面,他没料到睡在枕边的女人还留了这一手,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离婚。
不过他将这位枕边人“请”出了别墅,在外面单独给她寻了一个住处,准备日后老死不相往来。
江堰白的母亲没敢闹,哪怕生活质量连原来的十分之一都不如也暂时安分了下来。
“父亲其实不想原谅我,虽然这件事不是我的错,都是天灾。”
“但因为他没有第三个可以管理公司的孩子,他只得慢慢将我哥手里的业务都转交给我。”
“只不过很多大事还是需要我哥亲自做决定,毕竟他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十五岁就开始了解公司里的事。”
“哥哥的孩子不能没有人照顾,正好我见证了他们长大的过程,于是将他们接到身边,做他们的第二个父亲。”
不知何时,人们总有一种错觉。
苦难才是人生的常态,平凡的幸福是最奢侈不过的东西。
江堰白想和赖云迟说他从来没有被坚定选择过,哪怕他哥救了他,他也没有足够的安全感问他是否会后悔。
他想被坚定地选择一次,他心里空落落的地方也渴望被填满。
可这种话说出来会有道德绑架的嫌疑。
江堰白不希望赖云迟和自己在一起是出于除爱情以外的其他情绪,比如同情,比如怜悯。
因此最后他也只是吻了吻赖云迟的手背,尽量语气轻快的说话。
“我的家庭很复杂,无论是父辈还是下一辈都有许多牵扯。”
“我不想对你有隐瞒,所以愿意将一切都告诉你。”
“如果你介意,觉得有压力,我完全理解、尊重。”
江堰白说完就静静等待赖云迟的表态。
此时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十分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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