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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魔女的孤独是一座花园·序 永生的少女
    我想讲一个故事。

    我在很小的时候,爷爷告诉我,北面的宅邸是禁地,别说是我,即便是我的母亲,也不能够去那里,只有我的爷爷能够过去,据说,在那里藏有‘长寿’甚至是‘永生’的秘密。

    爷爷说,只有我成为‘当家’的那个时候,我才能够去往哪里,并且知道那个秘密。

    那一年,我五岁。

    永生……长寿,这些文字代表什么?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清楚。

    那一年的秋天,我还是没有忍住爷爷的告诫,趁着夜色去到了北面的宅邸——我家在这一片地方算是大户人家,若是附近的人见到了我爷爷,都会尊称他一声‘老爷’,若是见到我,亦会喊我一声小少爷。

    我们住的地方是在靠近山的位置,一片很大的地方,整一片都是我们家,中庭,东南西北的宅邸,散户更不用说,主宅仿佛话本中说的,海外的那种名为城堡的建筑。

    我们家做的是药材生意,不知为何,我们家的药材,效果总比外面那些人卖的好上许多,或许正因这样,他们才会购买我们的药材,而我家也因此越来越富有,一直到现在这样,据说从我爷爷的爷爷的……不知道多少个爷爷之前,我们做的就是药材生意。

    外人口中所说的,我们家族拥有不老不死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就是北宅那被禁止外人得知的东西……他们说我们的药材之所以这么好,正是因为这个秘密。

    不知为何,我从未见过除了爷爷之外的人去北宅,有人试过进入,但是在前往北宅的途中就折返,一问为何,却又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久而久之,这也便成了大家默认的事实……

    九岁那年,我生了重病,不论多少大夫过来看,都说不知如何是好,那些日子,我爷爷正好外出,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不论吃什么药都没有效果。

    这个时候,爷爷去了一趟北宅,从那里取回了什么东西,加入了我的药中,让我饮用,没过多久,我就痊愈了,爷爷见状便没有再做什么,但是后来不论我怎么询问,他都绝口不提他所加入药中的是什么东西,他以为我当时迷迷糊糊看不见什么,但是我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小杯血,红色的血。

    在我痊愈之后,我就好奇北宅里面到底是什么,那里是不是有传说中的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兽,还是有什么祥瑞麒麟,于是我便偷偷去了北宅。

    记得是一个盛夏的夜里,在家里人都睡下之后,我从床上爬起,没有带油灯,摸黑沿着道路,朝着北宅跑去。

    然后我便看见了【她】。

    我看见在皎洁的月下,有一个女性正在饮酒。

    她约莫二十来岁,一头银白的长发如三千星河,其中一抹挑染的黑仿佛宣纸之上的墨痕,让人移不开眼,那长发一直下垂到地上,却又纤尘不染,她的后脑还插着发髻,是琉璃和金铜质地。

    她穿着白色的交领襦裙,两肩的衣物褪到手腕,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不论是衣摆还是下裙都是如此轻盈,完全不似这个世界能够制造出来的,她的身躯很娇小,感觉即便是我也能够支撑起她。

    她端着酒杯,对着明月,一口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个时候,我居然有些痴了。

    然后我便被她看见了。

    她似乎很惊讶,手中的酒杯坠落到了地上,那陶瓷杯破碎成了不知多少个小片,其中一片划开了她**的双足,几滴鲜血沿着她的玉足滴落到地上。

    “……对,对不起。”我慌忙伏下身,不去看她的表情,“我……我不小心……我不是故意……”

    那几滴血落入土壤之中,一株新芽破土而出。

    那个时候,我便知道,这便是那杯鲜血的主人,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长寿’,‘永生’,和不老不死。

    其实我并不相信不老这个说法,我的爷爷已经一百多岁了,即便爷爷看起来还是很硬朗,不过……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不老’的样子,他的胡子已经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当然,看起来不像是一百多岁,看起来和庭园那些六七十岁的爷爷奶奶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说会到那个夜晚,她……当时的我认为她是人类,她再看见我以后,双眼似乎在发光,我能够感受到她那一种喜悦,如同那些平民秋季丰收时候的喜悦。

    “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贯之之外的人啦,这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朝我小跑过来,在我面前蹲下,那纤细的手抚摸我的头,饶有兴致地问我。

    贯之——那是我爷爷的字,除了爷爷那几个已经去世的朋友之外,我从未听过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叫他。

    然后我便告诉了她我的名字。

    “那不就是贯之的孙子吗!”她笑道,“那孩子从来没有让我看过他的家人,我也就只知道你们的名字,来来来让婆婆抱抱。”

    “不是……姐姐你怎么……”

    她笑的更开心了。

    “果然会这么认为吗?不过告诉你一个秘密啊。”她凑了过来,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她的眼睛是淡褐色的,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睛,“其实我是你爷爷的长辈,虽然我这样子很没有说服力,可是你确实得叫我一声婆婆哦……硬要说的话,我大概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的?”

    “骗人,姐姐明明没有那么老。”我反驳道。

    “是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吧?”她笑道,“因为我……”

    她眯起眼,眉头却略带悲伤地皱起。

    “因为我是长生不老的怪物啊。”

    她这么说道。

    这便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

    从那以后大概两年间,我时常会趁着夜色跑去北宅,大多数时候我都会看见她在那里饮酒,也不知道她的酒是从哪里来的,总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有时候,她会闭着眼,静坐在宅邸旁边的凉亭里,倚靠着那石柱,不知她在沉思什么。

    她的身上有一种香味,似药材,又带有些许历史,柔和这点点花香,还有露水的芬芳,只要待在她的身旁便会觉得内心平静,能够忘记所有的烦恼,她很欢迎我,据她所说,我是除了爷爷以外仅有的能够来到北宅的人。

    我的父亲早年出海经商,在东瀛那边定居了,这么多年从未回来,把我托付给了爷爷,而母亲则随着父亲一起远去,他们说,让我留在这里,继承爷爷的生意,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等我长大以后若是想,便去东瀛找他们吧。

    她会给我吃一些零食,还有许多我没有见过的小玩意,看起来都放了很久了,怎么说呢,感觉像是百年前的物品,不过想想她自称的不老不死,我又觉得,这些都很正常了。

    ——直到我十二岁的那一年。

    爷爷其实一只对我都算不上温柔,倒不如说,他很不喜欢我,作为他的继承人,我学习医学或者药学都没有多少天分,即便每日花上许多时间,都不见得能比他人强上多少,而爷爷很不满意,对他来说,我并不突出。

    因此我和爷爷的交流很少,只有每年祭祖亦或者考核我的学习进度的时候我们能够说上几句话,平日里见到了,无非就是礼仪上的话语,没有更多。

    我十二岁的时候,那一天,具体是哪一天我已经忘记了,那是午后吧,我正在茶室翻阅典籍的时候——我想要找到和她有关的记载——的那个时候,爷爷忽然面色苍白,他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下人们,说道。

    “我要去一趟北宅,你们都不用跟过来。”

    我偷偷跟着过去了。

    爷爷的脚步很踉跄,他扶着木栏杆,一步一步朝着北宅走去。

    我跟在爷爷的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不希望爷爷看见我,但是我想知道,爷爷和那个姐姐——好吧,那个‘婆婆’,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爷爷和她的会面。

    她坐在凉亭之中,那交领襦裙少见地很整洁,她的长发似乎刚刚梳理过,如瀑布般垂下,散落到地上,她还是端着一杯酒,看着不知何方。

    “啊……是贯之啊……好久不见。”她睁开眼,略带一些慵懒,“怎么忽然想到来我这里了?”

    爷爷双手作揖,对着她垂下头,说道:“……希望祖奶奶能够赐予我一些不老药,我最近的身体……有点撑不住了。”

    “又是为了那个啊……”她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中多久酒杯,“等一下,让我喝完这些,你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我想听你说说最近你们家的情况……”

    “闭嘴!”

    爷爷忽然生气了,他一把冲上前,粗暴地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扯。

    那一杯酒坠落到了地上。

    “我不是来跟你聊家常的,老太婆。”爷爷另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颈,那白皙的脖颈被掐出一道青痕,“只是些许的客气……你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你这个怪物。”

    “咳……”

    她咳出些许鲜血。

    “对,就是这个,不老药……”爷爷的声音忽然温柔了下来,他看着她嘴角的鲜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爷爷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小刀,和一个小碗,他用刀划开了她的手臂,让那鲜血顺着她的手一路落到碗中。

    然后,爷爷把那一杯血一饮而尽。

    她看着爷爷那般模样,只不过是眉头颦蹙,却没有说什么。

    我躲在石柱之后,看着爷爷如恶鬼一般,吞噬着她的鲜血。

    “一杯……就让我感觉精神焕发,真不愧是不老药……要我说,你自称的什么怪物还是别的东西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明明就是不老药,不老不死……不老不死……”

    爷爷笑着说道。

    “你也只能喝一杯,再喝,你的身体撑不住。”她看着自己那已经停止流血的手臂,摇了摇头——方才爷爷的那一道,不仅划破了她的手臂,也划破了她那交领襦裙的袖子。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不要紧,只要能够再撑一阵子……”

    我跑了。

    我没有听下去。

    我逃跑了。

    在那之后几年,不知什么理由,我再也没有去过北宅。

    ·

    那是一个冬天,白天,清早。

    我去了北宅。

    她还是那副模样,银白长发如万千星河,纤细肌肤似溪水凝脂,交领襦裙若柳絮凭风,双眸藏思宛苍木夕阳,手中那个杯子还是装着酒,看着的依旧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门口的树比几年前更加粗壮了,枝条越过围栏,朝着太阳绽放。

    我没有掩盖自己的脚步声,轻轻叩响了凉亭的木栏杆。

    “啊……啊……已经好久没有人来了……”

    她把视线转向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贯之也许久未来了……嗯?你是……”

    她没有认出我。

    “……婆婆,是我。”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