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14 偷肉
    纸人管家不敢瞪白青,但敢瞪张先生。

    张先生平生第一次被诡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瞪着,体验感可谓是非常糟糕。好在纸人管家还有事,他们也刚醒来不久。

    宅子里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花轿却已经来了。

    不能误吉时。

    没工夫和奇怪的人类纠缠。

    经历过一轮娶亲,活下来的人都知道,不能听纸人管家的话。这家伙不怀好意,只想弄死他们。

    什么吃完席就可以自行离开……呸,这席他们吃不完的。

    诡吃完他们倒是有可能停下娶亲的把戏。

    纸人管家的脸上重新挂上诡异的笑容,催促道:“贵宾快同我来!”

    白青看到,几个离他最近的人被他一催,竟然真向前走去,要迎花轿。正待出声,冯大生已经扯住一名少女,大声道:“你去哪?”

    那是他的女儿。

    今年十八岁。

    这个女孩转过头,神情呆滞,眼珠子凝滞在眼眶里,连转动都不会了。

    冯大生的妻子冲上来,使劲掐她一把。

    女孩疼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好疼……妈,你干嘛掐我?”

    这段时间,她的妈妈眼泪都已经哭干了。现在没哭,哭不出来。痛苦太剧烈,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因此,失去对死亡的恐惧。这让她比大多数人都冷静,攥着自己姑娘的手说:“你刚刚跟他走了!你怎么回事?”

    那女孩一愣,“我……我不知道啊……”

    她知道妈妈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使劲回忆一番说:“我是无意识的……”

    白青刚才也有一瞬的恍惚,心里猜测:一直萦绕在耳边的歌声大概率有催眠的作用,而且作用是不断累积的。昨天她不受影响,但今天竟有些难以抗拒纸人管家的催促。

    这让白青的目光落在纸人管家身上。

    她不觉得自己杀意浓重,但纸人管家颤抖起来,语气急促的说:“贵客,今天是府上大喜日子,您可别坏规矩。”

    白青听在耳里,自动翻译为:你要是对我动手,破坏婚礼,小心五位太太跳下轿子和你拼命。

    这是威胁。

    白青已经拿定对付诡新娘的主意,但一打五肯定是不行的。

    这里不能待,她转身就走。

    纸人管家连忙叫住她,“贵客去哪?花轿这就来了。”

    白青头也不回:“厕所。”

    纸人管家:“……”

    按规矩宾客是得迎花轿,但人有三急……纸人管家发现,她的确没有违规。悻悻然转过头,就见贵客们一个个眼睛亮亮的,七嘴八舌道“我尿急”、“憋不住了”、“肚子疼”。

    纸人管家看向白青离开的方向,却已经看不到白青的背影。

    这个人类真该死啊。

    另一边,白青走进庭院里。两个正在搬桌子的纸人看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上百忙碌的纸人们纷纷抬起头,油墨画成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一般人肯定直接吓跑了。

    然而,诡气森森的情景并没有让白青生出半分胆怯,问就是家学渊源。

    白青盯着红木桌子看了一会,问离得最近的纸人:“桌子不是应该很重的吗?你搬着挺轻松啊。”

    纸人:“……”

    “忘记你不会说话了。”

    白青其实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她只是难以适应活人的交际……出生决定命运,遭到活着的世界对自己的排挤,她坦然面对,但白青的世界并不孤独,她可以和贵客唠嗑。

    白青伸手触摸桌子,心中有怀疑,越发觉得桌子摸起来并不像木头。

    白青说:“这是纸做的吧?”

    纸人:“……”

    白青:“现在再装作很吃力的样子,已经来不及了。”

    纸人:“……”

    白青在纸人中穿梭,摸一摸庭院里的花,抓一把土,用指甲在墙壁上刮动。

    纸人们依旧用水墨绘制而成的眼睛注视着她,有几个纸人在她闯进来的时候是蹲着的,现在也还蹲着,抬头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种艰难营造出的“上百诡东西一起盯着你”的恐怖早已消失,再有人走进来,也只会觉得场面莫名有些滑稽。

    白青嘀咕道:“你永远不知道诡异为了吓到你,在背后做出过多少努力。”

    纸人:“……”

    几分钟之后,可以触碰的东西,白青都摸过了。她问道:“这些都是纸做的对吗?连宅子也是纸扎的。”

    纸人们:“……”

    纸人们齐刷刷移开目光,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自顾自继续做活儿。

    白青却不用他们回答,纸人们如被戳破大秘密的表现,已经说明一切。

    而且她话刚说出口,好似有一块蒙住眼睛的薄纱被摘掉。她看到的一切显露真容,花坛里装的不是泥土,而是褐色的纸屑,就连花坛也不是石头,而是纸扎的。薄薄的纸张里,篾条骨架清晰显露出来。

    白青穿过庭院,来到内院。路上没有遇到纸人,他们此时都在庭院和厨房忙碌,还有一批在送嫁。

    长廊尽头便是喜房,白青随机选中一间推门进去。

    “咦?”

    地上竟然堆放着残破的纸人。

    白青一看就知道,这是“昨天”挤坏的那些。

    怎么不处理掉?

    可能是来不及。

    喜房装扮得红艳艳的,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触碰。白青只是往床底一看——这里能藏一个人!但时间还早。

    她离开喜房,从另一条路离开。

    “昨天”没有去过厨房,但厨房只可能在这个方向。

    果然,她很快就看到炊烟袅袅的厨房。

    纸人丫鬟和纸人小厮都待在厨房外面,神情木然地将摆在长案上的菜肴一一放进托盘里。白青一眼就看出,这些菜肴全部都是纸扎的,怪不得纸人能吃。

    厨房里……古代一般称呼厨房为火房,灶间火烧得正旺。

    纸人怕火,怪不得都不愿意进来。

    高高垒起的蒸笼里,诱人的肉香味不断飘出来。

    这个香味她还记得——里面蒸的是东坡肉。

    白青眼珠一转,见外面有纸人往里看来。连忙矮身躲在灶台后面,默念道:“无名阴差,来。”

    一阵阴风刮过,无名阴差出现在身旁。诡牌和镇诡者心意相通,无名阴差知道此时没有危险,对着白青作揖之后,便只顾直勾勾盯着蒸笼。

    “你想吃?”

    无名阴差点头。

    白青又问:“这肉你吃吗?”

    无名阴差点头。

    白青知道自己的诡牌与众不同,既然无名阴差觉得东坡肉吃下去没坏处,只有好处。那就吃吧!她召唤无名阴差,本来也是想有个帮手可以将肉转移。

    留着是害人。

    破坏婚宴会让诡新娘暴走……但宴席的硬菜,莫名其妙消失,不能找贵客背锅吧?只要没被抓住,就不算破坏规则。

    无名阴差并不怕烫,也不惧怕活。揭开蒸笼盖子,张嘴一吸。满笼东坡肉化为一团漆黑的诡力,被他吞进腹中。

    不一会,灶火熄灭。

    一个纸人丫鬟走进厨房,揭开蒸笼一看。

    木然的眼睛里出现生动的情绪——震惊。

    不一会,纸人管家匆匆赶来。小跑进厨房,盯着空的蒸笼骂道:“肉不可能凭空消失……”

    “哪个贪嘴的人类吃下去,也该把命留下才对。”

    “肯定是有贼,得把肉找回来。”

    纸人管家吸吸鼻子,却没有闻到肉香。照理来说,肉不管被藏到哪里,肉香都是掩盖不住的。嗅着肉香,肯定找到肉。

    可是,纸人管家没有闻到肉香。

    “难道是鼻子被昨天那碗汤烫坏了……”

    他骂道:“真该死啊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