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琴故意刁难相亲对象这件事在厂里被传得沸沸扬扬,苏父走到哪,都感觉大家在窃窃私语,笑话他女儿没有半分教养。
自从柳梅进门,苏月来了之后,苏琴在他看来越发不懂事,净给他添堵。
苏父憋着气,下班赶回家,势必要好好管教苏琴,柳梅见他脸色太过阴沉,赶紧出口劝了两句。
“这事你别管,”苏父看着紧闭的房门,怒气冲冲走过去就拍打着房门,呵斥道,“给我滚出来!”
苏琴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房门很快打开,苏琴没有苏父预料中任性跋扈,她紧咬下唇,眼神湛清,脊背挺得直直,一副倔强的模样。
苏父望着苏琴,透过她想起了李雯,那个他曾经很欣赏的女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在他未开口质问前,苏琴先道:“我已经和苏月说过,我把周志远让给她了,婚约就像爸说的,不存在了!我会和程班长还有她侄子道歉。”
这一次相亲的介绍人是罐头厂的车间班长,所以影响才比较恶劣。苏琴在厂里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做错事就要改正,这个道理她比苏月懂。
苏琴说话的时候,配上隐忍的情绪,眸光里微微泛起水光,直接把苏父未出口的话全都打了回去。
她已经答应解除婚约,明天还要去道歉,他还要怎么逼她?
仔细想想,当初婚约也是两家人定的,周志远以前没提出解除,半道换人,这小子做得不地道。
而且,周志远是和苏琴解除婚约,要和苏月在一起,传出去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苏父看着苏琴,怒火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所有的话都被堵回去了,只能道:“你能这么想最好。”
柳梅还以为苏父回来少不了一场争执吵闹,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就连吃晚餐的时候,两人都相安无事。
中途,苏父问了一句:“小月去哪了?”
柳梅回想起下午那一幕,苏月是哭着出去的,但她哪敢多言,含糊道:“她说学校有事。”
苏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神色又缓了几分。
苏月在本市读大专,这个年代的大专,那就是铁饭碗,出来直接分配工作,苏父没少以此为荣。
苏琴没理会两人,只顾多填饱肚子,吃完饭洗漱就进了屋。
当天晚上,苏琴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房梁静静思考人生。
突然穿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她除了一开始有些惶恐迷茫,接受了倒没什么。
苏琴本就是孤儿,无牵无挂。她穿来之前是一名A大艺术学院研二的学生,喜欢看各种甜文小说,一点虐文都不想看。
因为一路走来太苦了,她小小年纪就要养活自己,除了学业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兼职,看小说都得挤出时间,虐文一律不看,不想看个小说还给自己找不开心。
苏琴是被文案骗了才看了这本小说,早知道男女主这么婊,女配和她同名还下场凄惨,她点都不会点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文时怨气太重,醒来都穿书了。
在小说里,原主是个恋爱脑,苏琴则截然相反,她虽长得不错,但太穷太忙,忙着生存,要是男生蹲在寝室楼下守着表白,她都吓得躲躲藏藏,生怕惹上麻烦。
苏琴一直觉得,爱情是精神世界的享受,她肚子没填饱,学业没完成,何来享受资格?
男人,只会阻碍她进步,增添烦恼。
看到原主的下场,苏琴再一次肯定这个观点。男人是不是好东西她不知道,但这个周志远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苏琴第二天早起去上班,还特意提前进厂,想要找程班长道歉,对方到底好心要给她解决人生大事,再说,要想混得好,领导可不能得罪。
得知程班长今天请假,苏琴只能先作罢。
最近菠萝大量成熟,罐头厂的员工都在加班加点干活,苏琴没心思多想,到了工位上,就开始忙活。
苏琴的工作就是要把初步处理好的菠萝再次检查,去掉残留的毛茬。她穿着工作服,戴着手套和口罩,手拿削刀,站在输送带前干活。
该工厂主要是做出口贸易,设备还算先进,对于卫生要求也很严格,机器初步处理好的菠萝都要经过两次人工检查,才能运往下一个加工点。
苏琴干活笨拙,而且还不适应,一用力,手里的菠萝险些溜滑出去,她赶紧抓住,有模有样翻转,假装在检查。
好在她学习能力强,一天下来,熟练个七七八八,顺便不动声色把车间里的人都观察了遍。
一到下班时间,苏琴是一分钟都不能等,连忙去把工作服换下来,一脱手套,汗水湿哒哒,整个人都憋坏了。
每天穿着不透气的工作服,重复着一样的动作,一站就是几个小时,腰酸背痛,比她去发传单还磨人。
就这份临时工岗位,还得托人才能得到,要是厂子效益不好,第一批裁的也是临时工。
苏琴无法忍受自己一辈子在厂里当临时工,下定决心必须考上大学。
下了班,苏琴往外走,迎面与一个女人碰面,对方眉心有颗显眼的黑痣。
她正想着去书店,下意识让开继续往门口走。
苏琴走到门口才想起没和对方打招呼,她一向不与人结仇,早知道就笑一笑,不过她也没纠结,快速往外走。
周秀芳停住脚步,眉头拧紧,望着苏琴的背影一脸不满。
苏琴今天一整天都没说几句话,下了班也是急匆匆走,加上这几天发生的事,就有人半开玩笑对周秀芳道:“苏琴今天都板着脸,看来火气不小,你可别赶着上去撞枪口。”
周秀芳是周志远的亲姑姑,厂里谁都知道苏琴喜欢周志远,但周志远要和她解除婚约,这事都闹好久了。
周秀芳不满:“和我有什么关系?”
“听说你侄子喜欢的是老苏家的大女儿?就是从乡下来那个?”车间八卦的人不少。
周秀芳还没说话,又有人接话:“乡下来怎么了?人家考上大专,毕业就分配工作,是铁饭碗,正式工!”
反观苏琴,都来厂里多久了,干活毛手毛脚,还吃不了苦。
“大专生呢?!”凑过来的人语气诧异羡慕。
“可不是嘛。”
“行了行了,赶紧下班回去做饭了。”周秀芳打断她们,并没有反驳。
比起苏琴,周秀芳当然更喜欢苏月,明年她的女儿就要高考了,她还想让苏月帮她女儿补习补习,要是也能考上个大专,以后不愁找工作。
苏琴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在书店逛了一圈,本来想买几本课本和几套卷子,结果发现自己没剩几块钱了。
论长相,原主不比苏月逊色,加上她爱打扮,今天买条小裙子,明天买双小皮鞋,临时工就那么点工资,压根不够花。
算一算,距离发工资还有好几天,苏琴只好恋恋不舍从书店出来。
因为自暴自弃,原主高考分数很低,高考失败后,那些课本早就被卖废品了,要是把所有的课本和复习资料买齐,需要一笔不小的钱。
苏父是不可能给她钱买课本,还是得自己攒。
苏琴刚有点烦闷,前面恰好传来一阵吆喝声:“冰棍儿——卖冰棍儿嘞——”
她眼底一亮,瞬间被吸走注意力,她看着不远处推车的老汉,加快了上前的步伐。老汉推着车,走进了巷口,消失在她视线里。
苏琴小跑拐弯,跑得太赶太急,迎面出现一辆二八杠单车,她吓得一激灵,瞬间瞪圆眼,身子止不住。
骑车的男人猛地刹车,快速将车头扭到一边,跳下车。
“砰——”
自行车从苏琴身前划过,还带起一阵风,直直撞向墙角。
她惊魂未定,看着那辆倒下的单车,看向男人连忙歉意道:“对不起,是我没看路,实在不好意思。”
可别把单车碰坏了,她现在没钱赔。
好像知道苏琴心里所想似的,男人把车扶起来:“没事,坏不了。”
他缓缓出口的语气,低沉有磁性,绝对算不上温柔,反倒像带着一种平和的沉稳,苏琴紧绷的弦倏然被安抚,她下意识望过去,神色一怔。
这人不是被原主怼了一顿的相亲对象吗?
好像叫程文峰。
要说这程文峰,他和周志远绝对是两个极端,周志远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看着有点书香气。
程文峰则是参军退役回来的,身材倒是人高腿长,一张脸棱角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眼尾狭长,眸光凌厉,板着脸的样子不易亲近,一看就给人不好惹的感觉。
原主当时是怎么怼他来着?
好像是说再怎么样都不会看上他,完全不喜欢他这种人。
苏琴一阵头疼,因为程文峰不是普通人,他是书中有名的男配,后来下海淘金暴富,是全国榜上有名的企业家。
印象里,程文峰好像没有追究原主讽刺挖苦过他的事情,反而在后期还顺手帮了她一把。
在原主衣不蔽体惨死街头没人收尸的时候,也是程文峰派人给她收尸,他还买了一处公墓,安葬原主。
他这么做的目的,估计是怕苏月被人非议。
程文峰也认出了苏琴,他眉头不自觉蹙了蹙,面上没有过多表情,正准备骑车离开。
“对不起。”苏琴略带尴尬,再次道歉。
她不愿意得罪一个未来大佬,所谓多条朋友也多条路。
程文峰清楚她说的是相亲的事,薄唇紧抿没立即接话。
苏琴看到推车的老汉又走出来了,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我请你吃冰棍吧?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话音未落,已经小跑去买了两根冰棍,程文峰看着她递过来的冰棍儿,眼底微闪。
“那天的事情,不是针对你。”苏琴硬着头皮说完这句话,实在觉得程文峰气势慑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把冰棍放在车尾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拜拜——”
她说完加快脚步扭头就溜。
程文峰看着苏琴快速消失的背影,眉头拧了再拧,目光又落向车尾那根白糖冰棍,他眼瞳微沉,抬起下巴又看向她离去的方向。
半晌后,他拿起了冰棍儿。
苏琴从巷子里走出来后,生怕冰棍儿融化了,撕开包装袋,一口口啃着,冰得她杏眸眯起,脸上露出满足。
她左拐右拐,去了收废品站。
崭新的课本买不起,苏琴想来废品站看看能不能找几本,毕竟这里论斤卖。
苏琴向老板娘说明来意,对方没赶她走,伸手指了指角落的铁棚里:“你去那里找找,看看有没有。”
几本书又不值什么钱。
苏琴一脸感激,去寻找了起来,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两本高中教材,眼看天都要黑了,她只能先作罢。
老板娘见她一脸失望,对她道:“前天刚拉了一车走,你过两天再来,到时候就会有一些了。”
“那我过两天再来。”苏琴欣喜接话。
老板娘进厨房做饭,苏琴拿着书本再次道谢,回去的步伐都轻快起来。
她很久没接触高中知识了,必须系统复习一遍才行。
苏琴刚回到罐头厂,正准备往职工寝室走,有人叫住了她。
“苏琴,我们谈谈。”周志远起身往她这边走来,貌似等了她很久。
连名带姓称呼,看来他有点不悦。
苏琴止住脚步,神色淡淡上下打量着周志远。
他看着倒是斯文清秀,戴着眼镜,加上又是个杂志社小编辑,一听就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
苏琴太过于冷静,反倒是让周志远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卡壳了,他站在她面前,无奈叹了口气,低声恳求:“小琴,你不要为难小月,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是我的错。”
看到苏月难过,他心里就很不好受。
苏琴没接话,依旧看着他,像是在观察,神色间还有点讥诮,但眼眸又很清澈,周志远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度僵硬。
周志远更是浑身不自在:“你别这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
“你倒是比苏月清醒,还知道是自己的错。”苏琴说完提高声调肯定道,“当然是你的错,你们背地里偷鸡摸狗调情难道是我的错?”
周志远被一噎,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侮辱人?
“苏月没和你说吗?”苏琴突然又开口。
“什么?”
苏琴突然一笑:“我不是跟她说了吗?我为你们暗度陈仓的爱情而感动,同意马上解除婚约,希望你们锁死一辈子,不要出来祸害别人了。”
闻言,周志远面色愣了一瞬,被她说得有些难堪。
她这话,把他们的感情贬得一文不值。
“不过我有个条件。”她话锋一转。
周志远立即恢复神色,快速接话保证:“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我都答应你。”
“从这一秒开始,你们两个人离我远一点。”苏琴说完转身,话语嫌弃冷冷撂下一句,“就挺晦气的!”
她的话透露着浓浓的厌恶,像是要甩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周志远在风中凌乱了。
程文峰和何鹏正好路过,将两人的对话听个正着。
何鹏有些不可思议:“苏琴前几天还死活要嫁给周志远,现在又这么过嘴瘾了?一会回去该盖被子哭了。对了,前两天你和她相亲,她是不是把你怼了一顿,要是知道你相亲对象是她,我早就阻止了。”
怕伤到程文峰自尊,何鹏转移话题:“先上我家去吃饭,我爸说罐头厂最近缺人运菠萝石榴,你不是会开大货车吗?先将就干着吧。”
何父在罐头厂干活,但何鹏嫌罐头厂太辛苦,就跑去水厂上班了,每个月固定抄一片区域的水表混日子。
程文峰退伍后转业去了皮革厂,后来皮革厂效益不好关门了,又转去矿场,矿场也干不下去,现在待业。
何鹏这个话痨,一路喋喋不休说着苏琴和周志远的八卦,大多数是苏琴性子多任性,寻死觅活要嫁给周志远,说着还庆幸程文峰没和苏琴扯上关系。
程文峰一句话没接,他和何鹏去了另一栋职工宿舍。
上楼时,程文峰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苏琴的身影。她好像忘记带钥匙了,敲了两下门,就站在走廊里等。
苏家迟迟没人开门,苏琴一点都不急,她低着头,翻看起手中的书,一缕发丝垂下,侧脸白皙柔和,认真琢磨的样子和刚刚的伶牙俐齿截然不同。
苏琴似乎很满意手中的书本,她挑着眼尾慢悠悠笑起来,嘴角荡漾开,心情可没有一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