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雍正惦记的弘晖正在加班加点干活,时间已经到了九月,这几日弘阳和莹莹常常跑出去,弘晖知道他们是出去给姑妈寻摸寿礼去了。
晚上两人回来,弘晖让自己的太监把兄妹两个请来,一边把尺子当书签卡在账本里,一边问:“去买什么了?”
莹莹摇头:“保密,不能说。”
弘阳看看妹妹,心想你买的东西找人打听下就行,根本没法保密,没搭理她。转而问弘晖:“过几日有船回京,大哥给家里带回去点什么?”
弘晖说:“孝敬祖母额娘婶婶姑姑的是杭州的香粉香扇,给你们嫂子的是一些京里少见的吃食,送皇阿玛的是这里灵隐寺的佛香,至于姑妈的寿礼……”他从桌子下取出一个盒子,用手拍了拍:“这就是。”
莹莹问:“这是什么?大哥给我们看看。”
弘晖笑着说:“你都保密了,还不许我也保密?”
弘阳哈哈大笑起来。
莹莹噘嘴说:“好吧好吧,我就跟你们说了,我去定做了一把扇,请人画了伞面,过几日就送来了,这是给额娘挡太阳用的。额娘说西北那边的太阳特别毒,别看不热,但是照在人脸上容易长两团红晕,一点都不好看,要用伞挡着点儿。我的说完了,现在说大哥的吧。”
弘晖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盒昌化鸡血石,这一盒子都是印章料。
弘晖说:“这是拿去孝敬姑妈的,给她做印章用。”
莹莹瞬间觉得自己的礼物被比下去了。
弘阳把盒子端到自己跟前,一块块看下来忍不住称赞:“都是好东西啊。”说着捧着盒子仔细看。
弘晖放松地靠在椅子背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这是我舅舅送来的。”
他小舅舅五格在江南做官,这就是他小舅舅送来的。五格所在的那拉家随着皇后那拉氏位居中宫,靠着弘晖迅速发迹,虽然风头比不上佟家也是妥妥的新贵。
江南这片地方的富商永远在攀附权贵,似乎找到了一个靠山才觉得安全,因此那拉家背后靠山是大阿哥,大阿哥弘晖就是他们的攀附对象。然而大阿哥不是他们能接触到的,所以就去找那拉家攀附。想通过这种间接关系和弘晖搭上关系。
弘阳这几个月对这种事儿看得多了,了然地点了点头,不作评价。
莹莹因为有极高的语言天赋,也看过几本国外的书,她对找到的各种书都看,也接触了一些国外的思想,比如新兴的资本家想要取代封建领主,特别是在康熙二十八年英吉利国发生的光荣革命,议会废黜了老国王,实行了君主立宪。
国外的资本在蠢蠢欲动,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天换地,那些人觉得有钱了就该拥有一切,包括权力。
她也想过国内的这些富商们会不会也闹起来,到杭州后在这段时间看了形形色色的富商有钱人,这些人就如藤蔓一样,哪怕扎根的土壤再肥沃,也要攀附在大树上,永远都站在官员背后,他们有操纵
官员的心思,但是一旦台前的傀儡没了,这些人立即吓得尖叫着躲藏求饶,等安全了再出来找大树攀附,再把大树变成提线木偶。
这群人没有、至少是现在没有闹起来的心思。将来也很难有,因为这些人软弱至极,成不了事!
此时三个人一起出了弘晖的书房打算在孤山行宫里面散步。这时候九阿哥家的弘晸和他们走了一个碰头,几个人就站着一起说话。
弘晸他们负责的是赔付这个环节,说起今日的见闻,弘晸摇头叹息说:“有个江宁来的老人家,一听说只赔他六成,嘴里说比他想得多,但是当时就腿软从椅子上滑下来,他两个儿子赶紧架着,父子三个抱着就哭了出来,这是少了将近一半的家产啊!你们说,他们都赔钱了日后还会把钱存钱庄里面吗?听说很多人想学晋商在自家挖地窖呢。”
莹莹问:“在江南挖地窖?铜钱不怕生锈吗?”
弘晖说:“他们还会到钱庄存钱的,要不然太不方便了。”大额交易用银票更方便也更安全。
弘晸和他们聊了几句回去了,三个人接着散步,走到舒宜尔哈居住的院落附近,看到正往里面送饭,三人立即决定跟着蹭饭!
舒宜尔哈这几个月下来胖了一圈,这是压力大开始胡吃海喝还不运动导致的。她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愁眉不展,对各家钱庄清盘很容易,这些东家股东的资产拍卖也在进行。至于田地,买下来后已经安置了一些流民,再三向这些流民说明这是朝廷的地块,百姓可以种地,交每年的皇粮国税即可,别的苛捐杂税一律不交。土地不许买卖质押,将来朝廷要用这地块的时候他们必须迁走,这一步办的也很顺利。
唯一让她发愁的是重组钱庄。
在舒宜尔哈看来,如果不是这些钱庄这次参与到钱粮大战里面,这些人的经营状况非常健康,无非是赚多赚少罢了。现在重组,东家和股东都被处理了,钱庄等于是无主之物,海棠在计划里面提出的公私占比完全不存在,整个行业几乎遭遇了灭顶之灾,所有的招牌和客户账本几乎是归了朝廷所有。
就因为这样,储户挤兑,哪怕是打折拿到了钱也死活不存到这些钱庄里面了,因为百姓担心做官的把这钱给挪用了,而且挪用的概率是十成十的!到时候官官相护,这钱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因此海棠计划中针对钱庄的重组环节必然要改。
看到他们来舒宜尔哈叹口气:“都坐下吧,吃了吗?一起吃点。你们就是不来我也要叫你们过来商量。”
她让太监把自己的计划书拿来,就说:“咱们来到孤山行宫的时候,九姐姐讲,说是钱庄必须分业经营,给我讲了很多,说混业经营容易管理混乱,这种拿储户的钱去放贷的事儿就不好监管,这话我也认,不过我觉得,现在的钱庄做不了分业经营。
我这里有份计划,劝九姐姐答应混业经营,哪怕将来到了体量大了再拆分呢。要不然官府下场,百姓对官府不信任,这钱庄行业必然是要转入黑市,到时候再闹出事儿来就不好收拾了。
()”
弘晖看了看这份计划书,他觉得分业和混业这时候不必太在意,现在是没人肯存钱和贷款。
弘晖的意思是:“您现在不是发愁这钱庄办不下去吗?这个好办,大牢里面的掌柜审理过后,把能放出来的聚在一起,让进出口商行的账房去考核,有用的留下,给他们一份差事,每个月有银米能养家,再跟他们规定好利息,只要咱们说话管用,他们就能拉来存银。有了存银就能运转,这样就慢慢可以开遍全国,就是没人来入股也没什么,大不了朝廷出钱,这个钱庄归皇帝亲自掌控,免得有官员把银行当成钱袋子。㈧()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舒宜尔哈觉得弘晖说的也是个办法,于是连夜修改计划书,几次删改后让人给京城送去。
海棠过几日就要出发去木兰围场,这时候看到舒宜尔哈的计划书,她皱眉看完,旁边十三阿哥问:“十一姐说得不行吗?”
海棠摇头:“她说得挺有道理的。”
舒宜尔哈在里面详细地阐述了混业经营的好处,列举了一系列社会现实,强烈要求修改海棠的计划,把钱庄改成户部和进出口商行各出一半本钱,最后这钱庄归皇帝管辖。
海棠现在皱眉的地方在于,舒宜尔哈计划书里的模式和她设想的模式完全不同,这是更接地气的模式,再直白地说,这是没经过西方观念冲击的传统钱庄和官场缝合体,这是用商人打理国库银子的大胆尝试。
这或许是一种模式,海棠觉得就该给这种模式一个生存空间,没准到时候会有不同于西方的东方经济学呢。她慎重考虑之后,决定同意这么做。
这方案拿到了雍正跟前,雍正就说:“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分业经营,朕想了好久,不就是钱庄和当铺吗?去钱庄存钱,去当铺当东西这就是分业经营啊。
钱庄如何朕了解得不多,但是当铺朕是知道一些的,有些当铺的东家黑心肝啊!李卫跟朕说过,说有些百姓把冬衣当了换成钱,买了种子种地,要是收成不好,连赎回衣服的钱都没有,冬天只能冻着,严重的会冻死。这里面固然有官员盘剥,但是当铺的利钱也很高,高到离谱。
还有那寺庙里面和尚六根不净也放利子钱。既然混业经营,那就把当铺的生意也做了,遇到百姓来当衣服的就少收点钱,或者不收利钱,你们想想法子,也让升斗小民跟着受益。国库钱财千万两,给小民花些也无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朕心里舒坦,只要不是被贪了,这钱收不回来都没事儿。”
海棠立即写了信,写信的时候十分慎重,就怕不慎重这钱庄最后赔钱了。她把写好的信给雍正看,就说:“这如何经营,利钱多少,都是要算的,所以这事儿要听听那些老账房们的意思。”你可别一拍脑门做决定。
“这样写就妥-->>
当,朕也看出来了,他们的差事这下半年很难完成。也只能粗粗地搭个架子。”
这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哪怕是能搭出来一个架子都已经是大进步了。
国事多艰,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叹口气。此时天黑,今天一天的活儿
() 干完了,雍正就忍不住跟弟弟妹妹们谈谈自己这大半年来的感受。
“以前看汗阿玛做皇帝,觉得很轻松自在,看书的时候看到上面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还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如今自己坐在这里,只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丢了家业身死国灭。”
十三阿哥就说:“哪有皇兄想得这么严重,虽然国中的事儿很多,可是一件件办下来总能办完的。”
他也忍不住了,也想吐槽一下自己的工作:“追亏空几个月,真可谓是见识了人间百态,有人惊慌失措,有人充耳不闻,也有人煽风点火,更有人大放厥词……”
雍正立即问:“谁煽风点火?谁大放厥词?朕饶不了他们!”
十三阿哥就说:“这事儿弟弟能处理好,等处理不好了再来找您。”经过雍正这一番反应,他也不好往下说了,反正追查空亏就是个得罪人的事儿,再说了,往外拿钱的时候多痛苦啊,别说这些官员了,就是换成一个普通人借了一大笔钱,还钱的时候也会肉疼。所以追债比较麻烦,追得紧了容易把人逼死,追得慢了又容易让某些人以为这件事儿能拖过去。
十三阿哥的想法是不想再麻烦雍正了,觉得雍正每天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已经是够辛苦了,自己只要把自己这一份儿活干完就行。但是老六阿哥却想把自己手里这一摊事儿甩给他亲爱的四哥。
老六阿哥急忙说:“设立宗学,把咱们族里面的这些小崽子们送到学里这事儿已经办成了。”不说宗师里面,就说外边那些大族也会设立学堂专门培养家中的下一代。然而宗室里面,皇子皇孙们有尚书房这样的顶级资源,王府也能找到好老师,只有下面那些闲散宗室家的孩子们混日子,既接触不到上面的圈子,又不愿意和外面的人来往,因此听说组建宗学,他们这群人是最高兴的,乐意把孩子送进去读书。
学堂的事儿既然办完了,接下来就是对成年人的考核。在这一方面六阿哥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下面那些闲散宗室和一些爵位比较低的将军们都踊跃参与,他们的想法是目前这个状态已经是最差,万一要是考核合格了,说不定还会向上提一提。而爵位高的人都推三阻四,想尽办法把这事儿给搅黄了。
为了这件事儿这一段时间老六阿哥可谓是焦头烂额,把这些困难讲了出来,又吐了半天的苦水,期期艾艾地看着雍正。
雍正想给这弟弟留点面子,也没说什么,但是又想敲打弟弟一番,于是就转头跟海棠说起了郎惠园。
“收麦子那一阵子朕去你家那园子里看了看,发现有好多花树都长得不错。里面的绣球都长成了树,让朕觉得很意外。当年都贴地生长,如今有一人多高了,一树树的花,十分好看。不过要说起来,还是月季树开花多,更漂亮一些。
说到月季,老六,咱们当年去买的时候那卖花儿的商人是叔王的人,你还记得这事儿吗?话说当年西郊这边盖园子,叔王挣得盆满钵满。汗阿玛他老人家对叔王甚是不喜,说他疲惫懒散,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说
起来真是觉得物是人非。”
老六阿哥也是疲惫懒散,听了他这话,一把年纪做了外祖父的老六阿哥对着哥哥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对整顿宗室的事儿再也不叫苦了。他心里想着:亲哥做皇帝了我怎么反而比以前更忙了?
雍正看六弟比较乖巧,也就把这事翻过去。转头跟妹妹说:“朕想着把你那边的房子给翻修一下,房子也有几十年了,有些地方看着已经破旧,过几年阳儿就要娶媳妇,总不能住到老房子里面。”
海棠觉得现在修是浪费钱!
她说:“西边的房子都还没住过人呢,年年保养年年维护,这个时候还算是新房子,不用再翻修了,让他直接住进去就行。”
雍正很想给妹妹重新修,因为他已经开始局部翻修圆明园,早先做亲王的时候,房子受制于身份没那么精致,现在自己的园子成了行宫,自然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妹妹的园子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寒酸!
他不死心地劝:“你那园子当时是朕看着建造的,才花了四十万两银子,有些院子连围墙都没有,不如再添加一些院墙什么的。”有好看的院墙就会衬得房子很寒酸,到时候她自己都想改了。
海棠摇头拒绝了,要想翻修等自己嘎了再说,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
看妹妹油盐不进,再加上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雍正就不说什么,打算拉着大家一起吃饭,吃完饭散了。
接下来海棠就为去木兰围场做准备,她今年先去木兰看看这次参与行围八旗的成色,在明年再作出相应的操练改变。
说是海棠主持,但是跟着去的人不少,十五十六十七三位阿哥跟随,带着不少宗室子弟。比如保按家的孩子,最近考核宗室的事儿把保按给愁坏了,他自己都是贝勒,想给其他儿子弄些国公将军的爵位,还没来得及说就要开始凭着考核成绩定爵位了。因此赶紧把儿子们塞在海棠的随行队伍里,想着多多少少先练习一下,到时候如果真的考核也不至于太差劲,只要比别人强就行。只要比别人强,比别人的成绩好,他就好开口向皇上请封爵位。
这次出发前,海棠曾经下过命令,要求每个人最多只能带两个随员侍奉,不许再带着家眷们,这次不去热河,不是去秋游的!
出发后更是连连催促急行军,第一天就把人催得口吐白沫差点倒地不起。这几十年来大家默认去木兰就是走个形式陪着皇上围猎罢了,没想到今年玩儿真的了。
在海棠离开后不久,八阿哥就穿戴整齐去参加大朝会,在大朝会上准备和雍正痛陈利害。他来势汹汹准备得很齐全,从建国开始说宗室诸王的功绩,又说了如今雍正对这些有功诸王后裔的欺压。随着他洋洋洒洒的述说,大朝会上很多宗室哭成一片。
在几位铁帽子王面面相觑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宗室的爷们都到了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外面跪下哭诉。
这下不只是几位铁帽子王了,连大臣们都看出这不对劲来了。
宗室的事儿就是皇上的家事,因
此很多大臣个个闭上眼睛跟睡着了一样,装不知道。
但是现场的波澜一浪高过一浪,八阿哥整的活让雍正气的血压上升。
雍正让外面的宗室人口进来几个说说为什么哭,结果上来的人穿一身破衣服,上面全是补丁,进门就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着京城的物价,嚷嚷着宗室发的俸禄银子是真不够养活全家,求皇上别赶尽杀绝了!
雍正气地拍桌子:“既然你说俸禄养不活你,你怎么不出来当差?当差领粮天经地义,你两份银子还养不活全家吗?”
当差?当三等侍卫风吹日晒?去衙门里当个不入流的笔帖式?还是六七品的小官儿?
爷们祖上是王爷贝勒,爷才不去当差!
这群人就是哭,就是嚷嚷着活不起。
眼看着雍正要发飙,老六阿哥出来和八阿哥对线,无奈老六阿哥真不是八阿哥的对手,被那些穿衣服破烂的人抱着哭,最后败下阵来。
雅尔江阿看着雍正已经发狠了,再看看宗人府的一二把手。老五阿哥急得双手握拳,他和雍正是一起上的,无奈他的战斗力连老六阿哥都不如,这会就是蹦跶着也没人把他放眼里。十二阿哥倒是有手段压制现场,但是这位一直不出声,冷眼看着事态发展,也弄不清楚他是哪头的。
雅尔江阿就出来说:“罢了,这事儿一两天吵不出结果,今儿各位大人都有事儿,时间也不早了,该出去吃顿饭当差了。皇上,不如散了吧?”
散?雍正表示今儿他要和老八死磕到底!
雅尔江阿提醒他:“皇上?咱们宗室人口不少,外面才有几个?既然牵扯到所有宗室人口,就该各处了解一番才是。”总有人不跟着老八走,您怎么就不懂得借力打力呢?
小时候一起玩那阵子觉得老四挺聪明的,怎么现在就知道硬扛!
雍正是气昏了,他不傻!反应过来于是立即说:“嗯,你说得对!这事儿你和老六一起办吧,办成了朕重重有赏。”
雅尔江阿敢出声就代表他不怕得罪人,毕竟雍正已经当了大半年皇帝,这江山眼看要稳固下来,若是这个时候不表明态度,以后想表明也没机会了。他抓住机会要给雍正办一件大事,巩固自家王府的地位。
站在老五阿哥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十二阿哥看了看雅尔江阿,眼看着局面定了,又变得如老僧入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