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面都在议论八阿哥被羁押的事情,八阿哥也是纵横京城多年的风云人物,自然有不少人出面说情,有很多人替他奔走。
这些人都知道雍正羁押了八阿哥不会立即杀他,就是杀人也要有个罪名。雍正说八阿哥结党营私,用的是康熙末年的证据,他的目的是要把八阿哥彻底扳倒,不仅要坐实他是乱臣贼子的名头,把他为了谋求大位陷害了大哥二哥,还要把康熙数次大病归咎于他身上,让他再背上一个不孝子的名头。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这里面有夸张的地方,但是老兄弟们都知道这些罪证有一两分夸大,大部分都是老八做过的。八阿哥自己也知道数次气过老阿玛,说他不孝子也说得过去。然而蝼蚁尚且偷生,人家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自然不会认罪。
身为先帝之子,体面还是有的,羁押的地方是宗人府大牢,虽然宗人府大牢里面条件不好,可比正经的大牢强多了。住的是单间,有床有被子,一日三餐也能吃饱,还有太监跟着侍奉,就是牢里当差的狱卒都恭敬应对,没半点不敬。
老五阿哥是个厚道人,让人给他送手炉火盆。这比当初老爷子大病一场把儿子们装在囚车里一路押送回京城体面多了。那时候从热河押送回来,都在车上蜷成一团,那是半点体面都没有。
老五阿哥吩咐人多照顾他,尽量让他的日子好过一点,为了避免掺和到里面也没出现在八阿哥跟前。八阿哥让狱卒传信给老五阿哥,让老五阿哥跟弘旺说一声:待在家里,别出门乱跑,也别想着搭救阿玛,只管侍奉老娘娘和福晋过日子。
老五阿哥想了想,还是踏着夜幕进了园子求见雍正。雍正听了就说:“这不过是牵挂老母妻子的话,他虽然不忠不孝不是个人,既然卖乖,你只管传信给弘旺就行。”他不忘替弘晖扬名,说:“下午弘晖求朕,说弘旺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让朕不要牵连到他,朕答应了,你也一并告诉弘旺,让他老实一点,侍奉好老娘娘是他有功。”
老五阿哥立即去弘旺家传消息。
看着老五阿哥出门,雍正冷笑一声,弘旺怎么可能不救他阿玛,必然是表面老实背地里各处和人联系,先放任弘旺在外面蹦跶,让弘晖看看,有时候就不能有烂好心。
此时八阿哥家乱成了一团,八阿哥的女儿和另一个汉人女孩两人死死地抱住八福晋的腿不让她出门,这个汉人打扮的女孩是把八福晋的干闺女,自从八福晋得到了八阿哥被羁押的消息,已经数次想冲出去了。
弘旺此时在前院和一干幕僚商量对策,这些幕僚们考虑后觉得最好的结果是八阿哥被圈禁。
皇帝有大义在身,又是打着清理先朝旧案的名义,人家准备了很久,必定是铁证如山,说不定到时候大千岁和二千岁还会出来作证,就是没做过都抵赖不掉,更何况里面有些案子就是铁案,比如当年的张明德案,毙鹰案,这些都是圣祖爷给断的,是没法推翻的。所以这些幕僚给弘旺制定的计划是:暂时蛰伏,谋求将来。
眼下
要执行这个计划的不仅仅是弘旺,二千岁家的弘皙也在拉拢人,看着是个有志气的。
所以一干幕僚制定了这个长远的计划后给弘旺打气,又让他明日去拜见雍正,别的不说,就说自己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考虑到如今天冷了,要给阿玛送衣服。
父子两个能见就见一面,不能见也能窥视一下皇帝的态度。反正接下来几年要忍辱负重才是。
这边一干人给他出谋划策,听说老五阿哥来了,弘旺赶紧带着家里的太监们迎接出去,见面就哭哭啼啼地说:“五伯,阿玛体弱,圣祖在世的时候他连着几年都病的起不来,如今天寒,您可要多给他一床被子,侄儿感激不尽。”说完就跪下扎扎实实地磕了几个头。弘旺说八阿哥重病就是在毙鹰案的时候,为了挽回康熙的态度,八阿哥是真的病了一段时间,说不见到皇父不肯吃药,就在那个时候落下了病根。
老五阿哥胖,动作迟缓,看弘旺跪下去磕头了赶紧对左右说:“赶紧扶着,起来起来,快起来孩子。”
两边的太监架着弘旺起来,老五阿哥说:“你阿玛在宗人府没事儿,他中午吃了一碗饭一盘菜,喝了一碗汤。被子褥子都是干净的,手炉火盆都有,住的地方不潮不湿,你放心吧,他托我给你带句话。”
弘旺听了赶紧说:“您跟侄儿去后面跟祖母说一声吧,祖母也担心阿玛呢。”
老五阿哥听了,心想也该请安,就跟着弘旺去了后院上房。
刚进垂花门,老五阿哥就听见里面八福晋对雍正破口大骂。
弘旺又气又急,今儿来的是五伯,为人厚道又不挑事儿,换个人来这又是一桩是非。对身边的太监说:“这是怎么了?都没人往祖母这里通报一下吗?请该回避的人回避,赶紧的。”
老五阿哥在门口等着,等着里面清场完毕,八福晋的骂声消失惠太妃身边的嬷嬷来请他才进去。
惠太妃表现得很着急,看到老五阿哥进来就说:“老五,好孩子你来,我有话问你。”
她急切地问:“你八弟如何了?现在还活着吗?”
老五阿哥赶紧说老八还活着,吃好喝好,人健康着呢。
惠太妃身后的屏风上人影乱晃,八福晋是有名的泼辣货,早些年就让皇家的皇子格格们退避三舍,老五阿哥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自己是个被人推倒要靠人扶的主儿,因此不打算久待,敷衍了惠太妃几句就要走。
惠太妃也是表面功夫,假意留老五阿哥,看着他坚持要走,就让弘旺姐弟送他离开。
老五阿哥简直是落荒而逃,就怕走晚了被八福晋追上被当成人质闯一回宗人府大牢。
他上了车才松口气,就觉得自己不该这会来,在心里复盘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似乎管得多了,觉得晚上来弟弟家似乎也不妥。瞬间陷入自怨自艾的心情里,想给自己两巴掌,心里复杂极了。
可是这会儿外面黑了,他还不想回家,怕回家额娘逮着问东问西,就说:“先不回家。”
说完肚
子里咕咕叫起来,他饿得难受,就问:“这会走到哪儿了?()”
“五爷,在裕亲王家的园子前面,也就是畅春园后面。在咱们往东走一段就到家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这不是离着妹妹家很近吗?去妹妹家吃顿饭。”说完又吩咐:“派个人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就说爷去妹妹家蹭饭,吃完就回去。”就有侍卫拨转马头离开队伍回去报信。
这会海棠家已经吃过饭了,今儿家里的两个小祖宗回来,那是大包小包的东西带进门,比进货都夸张,从各种颜色的纸笺到各种各样的泥塑娃娃,让海棠说都是些破烂废物,稀罕这一阵子,过些日子各色东西褪色了旧了就置之脑后了。然而两个孩子快乐的收拾,扎拉丰阿还笑呵呵地看着,海棠就是嫌弃也参与进去,跟着一起拆箱收拾。
老五阿哥就是这时候来的,家里的太监带着他直接进门,就没有通传,他在院子里就喊:“妹妹,你们吃饭了吗?哥哥来蹭饭。”
莹莹扔了手里的东西跑出去,一边叫着舅舅一边去拍老五阿哥的肚子,开玩笑说:“五舅舅,你这肚子怎么比我们走的时候还大,让我拍拍里面种的西瓜熟了没有?”
五阿哥低头看不到脚面,肚子就跟一个锅倒扣在身上一样,自己还觉得纳闷:“舅舅也不知道怎么吃点就长肉。”
其他三个人出来迎着老五阿哥进屋。
海棠把老哥哥安置在桌边说:“您来得巧了,兄妹两个正收拾东西呢,您把给家里孩子的东西带走吧。”
又问他吃什么,过了一会送了面过来。弘阳正处在吃什么都觉得饿的阶段,莹莹也闹着一起吃点,两个孩子陪着舅舅又开始吃一遍晚饭。
海棠一边给五阿哥扒蒜一边说:“放心吧,您是什么人四哥还不知道?他既然让您去八哥家里,就知道您为人妥当,信我的,不会有事儿。”
五阿哥吃了一碗,跟太监说:“味不错,再来一碗,多放点豆芽,再倒点醋。”
海棠和扎拉丰阿看着老五阿哥手里的大瓷碗,海棠心想:胖的根源在这儿啊!
弘阳也扒了一碗面条下肚,跟太监说:“再来一碗。”
海棠把蒜递给了弘阳,看着五哥的胖脸上写满了忧伤,心想刚才说了那么多,怎么这老哥哥还难受。她就说:“您放心,明儿我去四哥跟前帮您解释一下。”
老五阿哥摇头:“我发愁的不止这件事,”他很认真地问海棠:“你觉得弘昇这孩子怎么样?放出去当差妥当吗?”
“他看上什么差事了-->>
?”海棠以为老哥哥是为了给儿子谋差事来的。
“没有!”老五阿哥摇头:“哥哥是想着要不然家里的事儿交给弘昇,哥哥卸了差事,日后家里让弘昇撑着。”
扎拉丰阿问:“您身体不舒坦吗?”
弘阳也问:“对啊,您怎么想到这一节了。”
老五阿哥说:“在你们跟前没什么可瞒的,十二弟如今等我这个萝卜给他腾坑呢。咱拍着心口说,他也确实适合干这些事儿,人家没出过
() 一次纰漏,不像我,连汗阿玛都不放心我。”
海棠此时说了一句非常现实的话:“五哥,不是他有本事就让他上位,叠床架屋,从来都是这般。汗阿玛看不出他合适吗?四哥看不出他有本事吗?没让他上,十二弟身上必然有一处他们都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宗人府这艘大船非你这块压舱石不可。你也别妄自菲薄,你的好是人家替代不了的,要是能替代早替代了。”
也不是海棠在安慰老哥哥,五阿哥浑身毛病,又笨又拙,然而他敦厚仁义,这一点是谁都替代不了的。十二阿哥处处优秀,然而算计得太多他身上就缺了人情味,十二阿哥和谁都不亲近。
哪怕糊涂如三哥,兄弟们也能说出他给兄弟们做过的好事儿。大哥那人,早年也照顾过弟弟妹妹。就是二哥,也有温和的时候,下面的十五十六对废太子的印象比上面的哥哥们好多了。年纪小的如是十九阿哥之后的小弟弟们,来往亲热的跟一团火一样。只有十二阿哥,兄弟们说起他来,脑子里先是空白了一下,接着就搜肠刮肚找他做过什么事儿。
宗室里面有人富得流油,有人一贫如洗,有个仁厚有人情味的宗人令不至于让族人饿死。
弘阳也说:“您就是上折子请辞,四舅舅也不会答应的。”
这时候面条送来了,弘阳说:“来了,面条还是趁热才好吃,在外面半年吃的都是南方的饭菜,如今终于能吃上家里的口味了。”
老五阿哥打着饱嗝被送上车,海棠不放心,就追着车说:“五哥你回到家别立即睡,出来走走,消消食再安寝。”
车里老五阿哥应了一声,海棠叹口气,她估摸着这老哥哥有二百斤了。
第二天弘旺天不亮起来,苦口婆心地劝八福晋别火上浇油,他先进宫去看看。
八福晋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弘旺就说:“先去园子里打听一下皇上的态度,尽量见阿玛一面。”后续的安排他没说,因为八福晋生性刚硬泼辣,弘旺担心她闹出事儿来就没有透露太多。
八福晋冷哼一声:“谁给你出的主意?还是你这小子天生就是个软蛋?你这时候不赶紧把你阿玛搭救出来他就彻底没命了!别以为我不懂这里的规矩,我是亲眼看着我舅舅一家从昔日权倾朝野的安王府一步步败落成无名小卒。不是你小子做了缩头乌龟皇帝就会放过你,这京城里面牵扯到权力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这会退了,那是一步退步步退!”
弘旺自小就不信她的话,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不深,加上八福晋跋扈惯了,这几句话哪怕是肺腑之言,说的时候盛气凌人。弘旺不想听,他更信任八阿哥的幕僚们,就说:“您现在家侍奉祖母吧,儿子去去就来。”
他说完就走,八福晋烦躁焦虑对着这小子骂了起来。她在家里说:“这傻瓜,信别人都不信自家人,到时候他阿玛倒霉了,全家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那些幕僚有几个能跟着赴死的!”
当初他外祖父家也是红透半边天,出事儿的时候也是树倒猢狲散,靠着这些奴才
是痴人说梦!
八福晋就立即召见八阿哥门下的门人和一些经常来请安的官员。八阿哥的女儿跟着她说:“弟弟出门的时候嘱咐过了,说是让您在家里待着。”
八福晋的眉毛倒竖:“你们想死你们去,我是在救我和你阿玛,你少在一边烦人。”
这位大格格说:“嫡额娘,咱们都不懂,外面自有先生们谋划。”
八福晋就觉得可笑:“指望他们?他们把咱们拿去邀功请赏呢?就算这些人忠心耿耿,都是一群奴才而已,给你阿玛处理文书出个主意还行,他们没做过主子,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吗?这些人指望不得!”
说完就出去发请柬,高调地请人来商量营救八阿哥的方案。
还真的有很多人来了,这次来的都是汉臣,受忠君愚忠的束缚,明知道这路走不通还是来了。
八福晋隔着帘子看着外面的人,听太监把他们的身份一一道明,就问:“几位贝勒爷呢?”
太监摇摇头:“都说家里有事儿。”
八福晋冷笑一声,又问:“佟家,富察家,钮祜禄家来人了吗?”
钮祜禄家在几个月前就和八阿哥做了切割,自然是没来。富察家全家都滑不溜手,马齐如今位高权重,人家紧闭大门,压根就没见八阿哥家派出去的人。佟家的态度表现得很犹豫。
这三家中,富察家和佟家代表了大部分人家,一部分是避之不及,一部分是犹豫不决。
此时外面幕僚急匆匆地进来求见,劝八福晋冷静一点。
八福晋就知道有这一刻,所以问帘子外的人:“谁想蛰伏?谁又想现在就动手营救八爷?”
一部分觉得蛰伏好,只要八爷不死,还可以继续效忠,就是八爷不在了,还有弘旺阿哥呢。
另一部分赞成八福晋的说法,那就是不能等,再等下去八爷就是不死也圈禁了,到时候八爷党就是行尸走肉,没那股子精气神了。但是这部分人不想听八福晋的调遣,大丈夫怎么能被妇人驾驭,也不是不能,但是此人是八爷的妻子,有继承人在为什么选她?
于是这些人都沉默不语,幕僚们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
八福晋冷哼一声,就说:“人说要用仁义才能招来贤人,叫我说,哼哼!”
她看了一眼侍女,侍女站出来打开盒子,开始阅读书信,这些书信都是八阿哥和这些人的书信来往,一旦这书信公开,后果可想而知。
幕僚和卓立即打断了读信,跟八福晋说:“福晋,如今八爷不在,您和大阿哥又不和睦,不如分家吧!您带走一部分人,留下一部分给大阿哥,方便将来东山再起。”和卓当机立断,丢给八福晋一部分人,保住剩下的一部分人就行。八阿哥不在家,如今没人能辖制八福晋,就是后院的太妃能辖制却不乐意做。
八福晋说:“可以。”
何卓立即把一些不可靠妄图和八阿哥脱钩的名单给了八福晋,还把这些人的把柄给了八福晋。八福晋不在意废物利用,就立即派人催这
些人上门。
不来?不来你们可别后悔!
这里面大部分是宗室和权贵,这些人是最怕证据被曝光的一群人。于是一群人一商量,转而去求雍正,打算自首。
八福晋立即动身闯进了园子,她提着鞭子进去了,侍卫不敢上前拦着,太监不能近身,她还真的闯进去了。
此时外面很多大臣在等,弘旺都等半天了,听到外面喧哗一看是嫡母,瞬间绝对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他知道完蛋了!
但还是赶紧上前拦着,八福晋对他劈头盖脸抽了一鞭子,弘旺下意识要躲,就错过了拦着她的最好机会。
雍正已经得到消息了,十三劝他避一避。
雍正气地拍桌子:“这是朕的园子,朕为什么要避开!”
这不是怕外面流言蜚语吗?八福晋是弟媳妇,雍正没法和她计较的,更没法和她正面对上,一旦人家用阴招,雍正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特别是他和和贵太妃二三事还在流传,这种流言还没法辟谣。
十三阿哥就说:“苏培盛,拉着皇上先回后面。”
雍正说:“不去,别拉着朕,朕不想做个被女人逼着到处乱躲的皇帝。”
弘阳就说:“四舅舅,您和十三舅舅在屋子里坐着,我去拦着。”
他说完赶紧出去,刚出门八福晋闯到门口了,对着弘阳劈头盖脸地抽下去,弘阳大踏步上前,夺着她鞭子,两个人拉扯的时候太监出来拿着白绫把八福晋捆了。
她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侍卫别说拦着她了,躲都来不及。太监们更不敢对她下手太重,所以才一路畅行无阻地来了。
雍正压根不见她,传令说:“押送……回她娘家去,让她娘家教教她什么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