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江阿听说代持这一招有用,就开始把别的办法抖出来,总之为了省下要交的税钱,这些人真是想了很多办法。
海棠说:“你为了省下那点税,有没有想过有人冲着这办法坑你。你先别说奴才忠心,就是再忠心也有笨的时候,有的时候确实是好心办坏事,到时候你想追回这产业废的工夫太多,甚至是追不回来。叫我说,你们家这么多旁支,你不如直接让旁支代持。”
雅尔江阿想说谁敢坑他,但是转眼一想,过上上百年,万一和皇室的关系远了,自家后人追索起来被皇家落井下石怎么办?退一步说,如果挖自家墙角的不是草民,而是外戚和宗室近支呢?
名义上这产业不是自家的,就是说破天去就不是自家的!到时候拼势力拼不过人家怎么办?
“妹妹你这话说得对。”就是看惯了巧取豪夺,他太清楚被夺的时候是求告无门是什么样的境地,就该早做准备。如果有外戚敢夺到宗室头上,宗人府想装死都不行,必要给个说法。但是夺了草民的产业夺就夺了,关宗人府什么事儿!
这并非不可能的,当初隆科多就看不上宗室,别说普通的贝子将军们了,就是一般王府他都不看在眼里,所以有些事儿要提前准备。
他这时候悄悄地跟海棠说:“哥哥就觉得咱们是油锅里的鱼,知道自己要下油锅,但是心里还是不乐意就这么被炸了,还努力扑腾一下,就盼着扑腾出来的油星子能把旁边吃咱们鱼肉的人给烫伤了。可是现在想明白了,厨子也不过是白挨了油星子,贵人谁进厨房啊!谁的夹袋里面没几l个见不得人的人出面替主子干脏事儿。咱们鱼肉了下面的奴才,转头又成了人家嘴里的鱼肉,这大约是众生平等吧。”
海棠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只是感慨自己上辈子不是学哲学的,这辈子也没参透,所以在这方面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这一会来的客人也多了起来,大家热热闹闹地打招呼,不少人找海棠抱怨缴税的事儿,让海棠说这都是白抱怨了,内务都缴税,别说其他人了。再说自己老老实实缴税很多年了,自己说过什么了吗?
这场聚会算是不欢而散,海棠表明了和哥哥同进退,散场的时候都没人主动来请海棠聚一聚,海棠也不喜欢,有这么多兄弟们,各家去一趟吃一顿就能把这个新年假期给过完。
晚上她把弘晖叫来,弘晖来的时候把一些进贡的食材带了来。
他跟来迎接的弘阳说:“今儿哥哥进宫了,这是祖母让拿来给姑妈和你家两个孩子尝尝的。”
弘阳笑着说:“明儿弟弟就去谢恩,我们家百寿年纪小吃不了,弟弟就替他领祖母的孝心了。”
弘晖笑着推了他一下,说道:“你知道弘杲家的小子小名叫什么?”
弘阳想了想:“舅舅起名字左右不过那几l个好字,叫百载?”
“百年!都是一个意思,盼着他们小兄弟长命百岁。”
哥俩说笑着到了海棠的书房外面,
海棠把今日和雅尔江阿了解到的都默写了出来。旁边莹莹一边磨墨一边看(),听到外面有动静?()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把墨锭放下去门口开门。
门外弘阳和弘晖进来,弘晖问莹莹:“今儿简王家的戏好看吗?”
“还行,看得出来他家的戏班子是下了苦功夫的,今儿后院孩子多,上演了一出大闹天宫,里面的猴子耍得好,那兵器抛到天上单手接住,赢得满堂喝彩。”
弘晖就说:“要知道这样就把我们家那二个小祖宗送去一起看,今儿宫里唱的太平戏没意思,这二小东西看着看着睡着了。”
说着到了海棠跟前请安,海棠把纸拿起来递给了弘晖。
“看看,天底下脑袋好用的人多的是,现如今律法还没有颁布,但是已经有不少法子钻漏洞了。这可真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弘晖看了一下,这里面除了有代持之外,还有各种眼花缭乱的操作。
他忍不住笑出来:“这群人啊,想这个法子太早了!皇阿玛给他们五十年时间,这五十年里面他们是赚是赔?如果赚钱了,到时候想这些招数还说的过去,如果属于不赚不赔呢?还费这劲干吗?如果很倒霉赔的裤衩子都没了,更不用跟着掺和。”
他把这些放在了莹莹和弘阳跟前,小声跟海棠说:“收税这种事儿,一向是宜粗不宜细,如果真的像皇阿玛那样一个子都不许少,反而恶化市场,相反松松手,让市面上繁荣,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也够国库用了。”
海棠明白他的意思,税收那么多,这些大头和这些大商家反复拉扯,能收就收,但是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收税,比这些大头收得还要多。但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还是要天天念叨缴税,让他们晚一点想到朝廷正经要收的是什么税。
海棠立即明白,他要收的类似是消费税。
海棠问:“你和你皇阿玛说这事儿了吗?”
“这几l天说了,但是他老人家转不过来弯儿,非要和这些人吵嚷,我说五十年后别说他老人家了,就是我都不一定还在,但是他还是很坚持,说就是我们父子都不在了,后代皇帝也不能少收了这些人的税。”
这风格很四哥啊!
海棠叹口气,就说:“再说吧,我说句不好听的,五十年后你就是活着也成老朽了,这事儿也真的没精力管了。不过收税不是为了针对他们,而是对天下都这样,大家一视同仁,他们能想到的法子别人也能想到,你要未雨绸缪。”
“是,我现在有了些幕僚,也有些对此很有见解老先生,他们回去过年去了,回头他们回来了,我请弟弟妹妹们一起去听听他们的见解。”
弘阳和莹莹连连点头。
至于这些亲戚们,弘晖也有办法,他跟海棠说:“这些人也不是铁板一块,自然要各个击破,我最近和几l位叔叔兄弟走得近,回头我们一起来给您请安,大家一起坐着说说话。”
海棠点头,弘晖说了看着时间太晚,就主动站起来告辞离开。
弘晖在宗室里面笼络的人弘阳
() 都知道,头一个就是十六阿哥庄亲王允禄,然后就是十七阿哥他们,反正这些人都是皇室近宗,自然是处处向着皇室。他觉得这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回去后还在想这事儿,想到一些妙处忍不住笑起来。
月娥这些天跟着吃席有些不克化,正捧着山楂水喝,看他乐不可支,就问:“爷怎么看着这么高兴?”
“自然是有高兴的事儿才觉得高兴。你们今儿都聊了些什么?”
月娥叹气:“自然是缴税的事儿,我说咱们家都交了很多年的税了,他们都说咱们家傻,只有避税的,没有主动缴税的,和他们那些人说不通。”她接着问:“咱们家是没这么些烦恼,明儿去二舅舅家,要是二舅妈问起来我怎么回答?是一问二不知还是怎么办?”
“自然是一问二不知啊!二舅舅那人不好说,和他挨得近了容易倒霉,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次日二阿哥在家坐着,左手端着茶壶,右手两只大玉球在手里转着,这模样看着不像是个很有学问的亲王,很像是个摆谱的土财主暴发户。
自从陈布雷离开他后,他也没再编出过书了,那股子温文尔雅像是突然消散,整个人都变得凡俗了起来。
老五阿哥带着全家来拜年,下车后喜庆地来到前院和老二阿哥打招呼:“二哥,过年好,弟弟给您拜年了。”
老二阿哥拉长了声音:“你不是说你弟弟不让你和我说话吗?你怎么来我家了?”
老五阿哥脾气好,换了九阿哥扭头就走,再不来了。老五阿哥笑着说:“这话是开玩笑呢,你还是做哥哥的呢,难道弟弟和你开不得玩笑?”
老二阿哥冷哼了一声,还是他儿子赶紧扶着叔叔坐下,端茶倒水侍奉得很殷勤。
弘晟坐在老五阿哥身边问:“五叔,缴税的事儿您家是怎么打算的?”
老五阿哥回答说:“我家啊,我家的家底不厚,但是你九叔以前从外地回来都缴税,我想着交就交吧,反正赚得不多,缴的也不多。”
老五-->>
阿哥说自己家底不厚,老二阿哥忍不住又冷哼了一声。老五阿哥的家底够厚实的了,先前老祖母孝惠章皇后的嫁妆一大半给了她,后来她老人家攒的私房钱明里暗里都让他搬走了。再后来老九又拉扯着老哥哥,老五家里正经钱多!
老二阿哥想起自己,穷得都快要吃土了!越想越生气。
这时候十五阿哥一家来了,十五阿哥还是个贝勒,家底更薄,他生母密太妃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她自己能在宫里顾着自己不朝儿子伸手就够了,十五阿哥日子过得也节俭,好在有个好弟弟十六阿哥拉扯他一把,算是还能维持体面。
十五阿哥觉得眼下大家议论的事儿和自己没关系。
他和老五阿哥说:“弟弟生得晚,比不得您几l位,当初汗阿玛都安排各位哥哥了,轮到弟弟和后面的小弟弟们都没管。这是拿旗主的权力换好处,弟弟手里又没旗主的权力,这好事儿想参加都没机会,也就是在一边看着。”
老二阿哥立即说:“你也说了,这是拿旗主的权力换好处,这好处本就是该咱们的,现在他是卡着咱们,这不是强买强卖吗?这不是巧取豪夺吗?这还讲道理吗?”
世子弘景赶紧岔开话题:“阿玛,喝茶。”别说了,再说就给咱们家招祸了!
老二阿哥胆子本就不大,说完就后悔了,借坡下驴,端着左手的茶壶喝了起来。
偏偏这时候门口有人问:“谁强买强卖?谁巧取豪夺?谁不讲道理?”进门的是弘皙他们兄弟,弘皙偏要问老二阿哥,老二阿哥哪里还敢说第二遍。好在弘皙的弟弟们都不站在亲哥哥这边配合他,和老五阿哥十五阿哥这两个叔叔说得高兴。
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弘皙也没再逼着老二阿哥说话,而是和在场的叔叔堂弟们聊了起来。
海棠牵着孙女进来,后面跟着扎拉丰阿父子。安康进来就满场请安拜年,然后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人,示意给压岁钱。
老六阿哥一边往孩子的小口袋里塞金银锞子一边说:“这孩子要脸,没跟她祖母一样,她祖母小时候是直接伸手,这孩子就会眨巴眼。”
十九阿哥立即嚷嚷:“六哥这不是变相说姐姐不要脸吗?”
海棠看着十九阿哥:“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一屋子人笑起来。
安康背着一包压岁钱去后院显摆去了,没了小孩子,这里就立即变了一种风格,不可避免地说起了缴税的事儿。
就如十五阿哥说的那样,大家的悲欢并不相通,发愁的是几l个老哥哥,关这些弟弟们什么事儿。
换句话说,别看宗室里为了这事儿讨论的人多,似乎很热闹,但是大部分都参与不进去。
就在宗室里面积极应对的时候,朝廷各个衙门开始办差。文官们就聚在一起议论这事儿,很快就有人说宗室里面王府实力雄厚,他们一旦下场做生意还有升斗小民什么事儿!
于是朝廷上就弥漫着一股子与民争利的舆论,然而这股子舆论也就是背后蛐蛐人,并没有一个愣头青在大朝会上公开说。
可是这股子舆论还是被大家捕捉到。
要是放在明朝,这事儿早就掀起滔天巨浪,但是放在眼下,无论是御史还是文臣们都只会在背地里磨牙,没人敢真的说出来。
如果说与民争利,那几l十年前都已经开始与民争利了,每一个王府都有雪白雪白的白手套,就眼下而言,不过是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在暗地里发动这一切的弘皙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头一次发现这些文官不靠谱,没一点风骨,找不出一个硬骨头来。以为这些人能在大殿上把自己的亲戚们给喷死,没想到连个屁都不敢放。
弘皙是刚出招就败下阵来,只能偃旗息鼓。
雅尔江阿很有斗志的代表大家提出了条件:首先,日后每年给各个王府补贴二千到一万不等的银子。之所以分级是因为针对各个旗主设定的,大家上缴的权力不一样,补偿的分量也不一样。
这钱是对
上缴旗权的补偿之一,大家都老老实实地上交了,压根儿没在其中动什么手脚。你做皇帝的应该大方一点儿,多给大家一些银钱上的补偿,这不算皇帝吃亏,每年花几l十万银子买高枕无忧,大家都是亲戚,够意思了!
下一条是多置田,除了银子之外,每家赏赐数目不等的田地,这是为了保证各个王府上交权力之后不饿死,仁义的君王怎么能饿死忠心的臣子?算起来皇帝给出土地不吃亏!
第二就是免死,给每家一块丹书铁券,这张丹书铁券能抵二次夺爵位一次免死。
最后就是免税。
这些条件提出来之后大家都看向雍正,雍正的脸色那是相当不好看。
他的回应就两字:“做梦!”
免税还能谈,其他的他一条都不答应。
他的火气很大:“国库一年多支出几l十万两银子,你们以为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一州的税收都不够几l十万两,你们是白日做梦!还土地,往后的人口越来越多,产出不见增加,人口增多,你们还要多霸占土地,你们是盼着江山早亡是吗?还丹书铁券,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雅尔江阿心想你这态度咱们就没法谈了,谈判难道不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吗?就皇帝这态度,压根没法谈。
雅尔江阿问:“您是打算一毛不拔?纵观历史也没您这么小气的。别人家的皇帝就盼着大臣多要钱,大臣要钱少了皇帝心里不踏实,您怎么就跟人家反着来?”
雍正心想就你们这群废物点心造反都拉不起人手,朕会对你们客气?
他冷笑一声:“你们刚才也说了,就算是铁帽子王,这帽子戴得也不稳当。朕夺了你们的爵位,自有人愿意替你们答应朕的条件,前二条就不用说了,后面一条朕给你们加十年,免税六十年,这是朕的底线。”
“太少了,就该与国同休。”大家的愿望是世世代代不缴税。
雍正说:“与国同休?六十年后别说你们了,你们的孙子说不定都已经没了,这样的好处惠泽二代已经够意思了,别贪心不足。朕还想许你们千年万年呢,朕许诺得再多对你们有什么用?这话朕就放下了,你们愿意,这事儿就这么办了。不愿意朕明天就夺了你们的爵位,你们的旁支近亲都乐意搬进王府过好日子,你们自己想想吧。”
他是不想再为这事浪费时间了,这件事情后拖了半个月再不解决,不仅是朝堂上有些人背后嚼舌根子,说不定民间就要有各种传闻。关键是为了这事儿浪费人力物力不值得!
然而这种堪称独断专行的态度确实是让宗室近亲们敢怒不敢言。
但是雍正的威胁简单有效,这些王爷们别的不害怕,害怕的就是被夺爵,一旦丢掉爵位就从嫡支变成旁支,生活就是天壤之别。看看保泰和保按两兄弟就够了,保泰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儿女都被连累了,这也是保按没下手弄哥哥,要是真的想除掉他们一家再简单不过了,保泰的日子过得下去就是因为保按还接济他。当年跟着八阿哥一块儿闹的那些人除了保泰是死的死走的走,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雅尔江阿是真的怕了。
要是放在一二十年前,他是真不把这些威胁放在耳朵里。但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如今儿孙一堆,难不成要为了这点儿权利把儿孙都给搭进去?
最后也只能认栽。
最有斗志的雅尔江阿和雍正一回合没过完就投降了,别的如康亲王等人也不会当这个愣头青。
弘皙目瞪口呆,觉得这群叔叔伯伯们没一个有本事的。你们手里如今还有兵权,难不成就没点别的想法?就没想过趁着他从宫里搬到圆明园的时候路上行刺?
这一群人真是没用!
如果换成他,他是敢举大旗弄死雍正的,因此心里对这些诸王们看不起。
十二阿哥也知道这些人会跪,没想到跪得这么利索!
他在家得到消息后叹口气,觉得被局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名分大义的力量果然大,大的过诸王联手,大的过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