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乘船回京。
雍正独自乘坐一艘大船,海棠和桂枝带着安康庆明等陪着乌雅氏乘船。皇后带着嫔妃和年幼的皇子们另外乘坐一艘大船。剩下的人为了节约空间都是拼着乘船。
弘子辈兄弟们住在一起,同时住下的还有永字辈的几个小兄弟。百岁就在这艘船上,和他们同住。
百岁上船的时候这些人还惊讶了一下,弘时就问百岁:“你没和你玛法住一起?”按道理说皇阿玛走到哪儿都带着宝贝孙子,怎么今日没带?
百岁就回答说:“玛法说他睡得少,侄儿又是特别爱睡觉的人,若是侄儿睡下了他到处走动也没法好好歇息,且出来了这么多天侄儿一直没读书,让侄儿船上先背书,先把学过的复习一遍,再请各位叔叔们给侄儿讲解。”
实际上是雍正要在船上召见大臣,来往人多,百岁在他哪里光顾着听这些人回事了,压根不会好好学习。
这里百岁的亲叔叔就弘时的年纪大,他就说:“你跟叔叔来,叔叔带你去你睡的床铺。”
他们两个刚上去,雍正就打发太监来了,让弘时和弘历在船上帮着百岁复习文章。又担心孩子在船上看书坏了眼睛,就说让两个叔叔向他讲解让他背诵,不许让百岁在船上用眼。
弘昼忍不住哈哈笑,说了一句:“哎哟,皇阿玛也真是,怕孙子看坏了眼睛就不怕儿子看坏了眼睛?”
太监转向弘昼,笑着说:“六爷,还有给您的旨意呢。”
弘昼问:“难不成让爷教给百岁拳脚?可这船上只有巴掌大一片地方,施展不开,怎么教呀?”
太监笑着说:“您误会,不是您想得这样。”
随后站直了身体,板着脸说:“上谕‘弘昼,百岁读书的时候你小子若是在一边捣乱,朕回京打断你的腿!’”
太监说完重新笑容满面,弯下腰去:“六爷,就是这些了。”
弘昼呆呆地说:“爷……你回去跟皇阿玛说爷知道了。”
皇阿玛真是莫名其妙,谁会去招惹他宝贝孙子!这么宝贝,怎么不带到他的大船上去!
弘昼哼哼唧唧地躺下了。
旁边的弘历看得直乐。
大船开动,从山东到京城走水路也不过是三五天,晚上一起睡觉,白天百岁在读书。
百岁读书的时候,一群弘字辈的叔叔在船舱里面悄悄打牌,又怕声音大了影响百岁读书,个个敛声屏气。
弘杲打了半天叶子牌,跟身边的太监说:“有什么果子,爷总觉得嘴里苦不拉几的,找个甜果子甜甜嘴。”
太监就回答说:“有橙子和苹果,您要吃什么?”
弘杲就说:“就橙子吧,橙子味霸道一些。把橙子皮放屋子里面熏一熏,船舱里全是脚臭味儿。”
弘昂说:“忍忍吧,一群老爷们住在一起不都是汗味和脚臭味吗?过几天就回去了。”
弘时说:“这还不如坐火车呢,去的时候坐火
车又快又舒服,坐船是真受罪。()”
他的话刚说完,弘杲立即问:“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该上去陪着百岁读书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弘时说:“哥哥的学问不行,昨天被百岁问得左支右绌。就让你弘历哥哥顶上去了。”
弘杲想说他几句,可是弘时是哥哥,轮不到自己来说,就忍不住叹口气。
这位哥哥也真的太懒了!
他打算等会去上面看看百岁,也不知道弘历是不是真的带着他读书呢。
弘杲想得没错,弘历没带着百岁读书,正给百岁讲故事。这故事还是早年间家族旧事,就是顺治皇帝和多尔衮的故事。
多尔衮于顺治,算恩人还是算仇人?
这个话题吸引了百岁,因为多尔衮在宗室里面是个禁忌话题。就因为是个禁忌话题,百岁对弘历的说法保持怀疑,因为百岁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在不辨真伪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轻易下结论。
百岁这种态度是对待一件陌生事情的正确态度,他从记事儿开始接受的都是储君教育,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事储君教育罢了。他读书的师父常常跟他说“兼听者明偏听者暗”,所以当他听到弘历讲多尔衮和福临的种种事情的时候,就是抱着听故事的心态。
毕竟往事过去那么多年,相关的人早就深埋于地下,真相也不重要了。
弘历就说:“……多尔衮是有大功的,他把咱们从关外带到了关内,此乃是擎天之功。”
百岁点头:“是是是。”虽然嘴里一直称是,但是脑子里不是这样想。
多尔衮是有功劳,但是进入关内坐拥天下这功劳不能全算在多尔衮头上。
海棠就常常给安康他们讲:“一个人吃七个馒头会饱,但是不吃前六个光吃第七个永远不会饱。”
这话百岁听过,他觉得多尔衮是有功劳,但是不能忽略了前面两代皇帝打下的基础。更不能忽略了明朝灭亡的原因,关外的人真的是明朝的心腹大患吗?未必啊!明亡于自身,不是亡于外族。
弘历接着说:“多尔衮入关后就该恪守君臣之道,要不然也不会有身死之祸,也不会落下个没人祭祀的下场。”
百岁皱眉。
他觉得弘历这位叔叔的说法很怪。
百岁就说:“当时世祖章皇帝年幼,咱们初入关内,多尔衮若是真的恪守君臣之道,那么年幼的皇帝难道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一个小皇帝什么都不懂,他压根儿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满朝大臣忠心是有了,但是能力不行,他们在关外的时候不说茹毛饮血,也与关内的习俗大不相同,甚至连语言都不通。这个时候必须有一个足够有权威的人出来镇住场面,要不然就是北京一游,早晚回关外,坐不稳江山的。
这时候的多尔衮怎么恪守君臣之礼?他若是不霸道,压根镇不住场面。话说那时候对于满人来说有君臣之礼这玩意吗?他们连服饰都是抄袭蒙古服饰。
弘历说:“入关几年之后,世祖章皇帝已
() 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他怎么不后退一步呢?若是在世祖章皇帝大婚前后归隐?()『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不会落下个如此下场。”
百岁不想和他说下去:“多尔衮和世祖章皇帝之间的恩怨,咱们没有参与,咱们也没有看见过。咱们听的都是别人口口相传的,这事情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在百岁看来,就如万历皇帝和张居正,这里面功过是非恩恩怨怨很难说清,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张居正做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性如此。万历皇帝和世祖章皇帝一样,都对自己依仗过的大臣恨之入骨,对方肉身死亡还不算,必须遗臭万年,要不然他们睡不安稳。所以人人都能笑话刘禅这位后主懦弱无能,却不能笑话他和诸葛亮之间的君臣关系,因为这种君臣相处实在是太罕见了。
弘历看百岁对这事儿不太感兴趣就带着他接着读书。
然而在船上的这几日,弘历零零碎碎地跟百岁说了很多,讲过家族故事,也讲过历史故事。
下船回京后,弘晖向雍正把这段日子的事情汇报完回家休假,把跟着出去转了一圈的儿子也提溜走了。
弘晖回到家直接躺倒,小儿子永瓒坐在他肚皮上玩耍,大儿子百岁坐在榻边把出行的事儿讲给他听。
弘晖一边听一边嗯一声做回应,问百岁怎么看。
父子两个说了一下午,嘉乐带着其他弟弟放学回来,弘晖这才想起问百岁的功课。
百岁的功课又荒废了,一群弟弟们看他被问得回答不上来都哈哈大笑,永琼用小手指刮着脸皮说:“大哥,羞羞羞!”
“去去去,你一边去。”百岁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永琼喊着:“大哥恼羞成怒啦,额娘,大哥恼羞成怒啦。”喊着跑出去了。
百岁忍不住辩解:“我平日里也读书了,回来的时候还跟着五叔学了几篇新文章呢。”
弘晖说:“无妨,学了什么?阿玛考你新学的。”
在百岁接受弘晖二轮考试的时候,永琼跑来说:“阿玛,额娘让人做了饽饽,可香可甜了,额娘让咱们出去吃呢。”
弘晖看几个年纪小的儿子蠢蠢欲动,就挥手让他们先去,留百岁在跟前接着背书。
背完后百岁又把整篇书解释了一下。
弘晖了解儿子,不该是只学了这一点,就问:“还有别的吗?”
百岁摇头:“没有了。虽然一整天都在学,五叔讲到某处就引经据典,讲一些别的。”
“哦?”
“他讲了很多,比如世祖章皇帝和多尔衮。”
>
/>
“哦!”弘晖低头想了一会,就跟百岁说:“他都说什么了?”
百岁立即笑了:“五叔说多尔衮有此下场就是咎由自取!还说他不恪守君臣之道,还说他飞扬跋扈,常常霸道地替世祖作决定,后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废后之事,原因就在多尔衮身上,他说世祖选谁做皇后不是多尔衮能决定的,错就错在多尔衮替世祖拿主意。”
说到这里百岁就发表自己的看法:“儿
() 子觉得五叔说得挺荒谬的……世祖第一次封后恰恰是多尔衮忠心的地方,或许他粗暴没讲清楚,但是娶科尔沁的姑娘是没错的。”()
满蒙联姻这条路子是没错的,要不然顺治皇帝也不会在后来制定祖宗家法,让皇室女和宗室女嫁到草原上。在顺治大婚之前,满蒙联姻都已经展开,在中原没彻底收服前,稳定蒙古是非常必要的。
≦想看则美写的《成为雍正妹妹之后》第 706 章 生唏嘘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就是没有废后,现实也也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满蒙权贵出身的女孩,这是事实!
多尔衮甚至特意挑了顺治舅舅家的女孩做皇后,这某种意义上就是加固顺治的权力。这其中或许是多尔衮提出的人选不是科尔沁的贵女,其中可能有孝庄文皇后干预,但是结果是对顺治有利。
弘晖听了点头,多尔衮或许做事霸道粗暴,但是他做事情的目的是维持顺治的统治。之所以被顺治记恨,无非是年轻的顺治皇帝太幼稚了,就如康熙,鳌拜就必须除去吗?
为什么辅政大臣的下场大都不好,因为皇帝年轻幼稚不够成熟的时候只会记恨这些大臣顶撞、规训他们,一旦这些年轻的皇帝摸到了权力,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这些人,因为杀辅政大臣好处太多,可以出气,可以立威,可以对朝局重新洗牌。
有些人或许在成熟后会后悔,但是大部分都不会后悔,他们只记住了这些人飞扬跋扈,只记住了这些人没有对他们顶礼膜拜。不是所有皇帝都如康熙那样在朝着户部尚书伸手要国帑被拒绝后不记恨的。就算如康熙这样意识到不对立即改的皇帝,终其一生也没对杀鳌拜表示过别的情绪。
说到底,他们是皇帝,皇帝是不会错的。
百岁将来是不是皇帝不好说,但是弘历已经开始在他面前下蛆了。
这哪里是说多尔衮,这是在说姑妈啊!
就贡献而言,多尔衮和海棠是一样的,都有开疆拓土和治理国家之功。同样都是大权在握的人,甚至已经有了尾大不掉的趋势。
是否尾大不掉,这要看皇帝的态度。
雍正不会对妹妹下手,弘晖也不会对姑妈下手,第三代皇帝就不好说了,如果第三代皇帝不是百岁,那么必然要剪去勇王府的羽翼。
就算是百岁,有些人也在努力地影响他,在他性格没形成前播下反目的种子,就等着新一天生根发芽。
弘晖倒不觉得孩子小有些话就要瞒着他,就说:“你五叔这事有目的啊,他哪里是说睿亲王,分明是影射勇亲王。”
“啊?”百岁不理解:“可他和儿子说的明明是睿亲王多尔衮啊!”
弘晖把手放在儿子的秃瓢上,笑着说:“回头你有空了遇到宗室的人,问问他们,多尔衮和你姑祖母有几分相似。别说他们,就是圣祖爷都对你姑祖母寄予希望,把多尔衮的遗物、门下包衣都留给她了,甚至上三旗乃皇帝亲领,都愿意让她代领正白旗。”
弘晖说完在儿子的脑门上拍了拍:“走吧,吃饽饽去。”
海棠回京后先把乌雅氏送回去,又在畅春园吃了顿饭,陪着几位太妃说完话
() ,到了半下午才回家。
扎拉丰阿带着两只狗在前园溜达,他养的两只狗都老了,已经跑不动了,显得老态龙钟。海棠回去的时候两只狗狗在槐树下撒尿,尿完又钻到了组成迷宫的灌木丛里去了。
扎拉丰阿看到海棠回来立即喜气洋洋地迎接,先问了一句:“格格您怎么才回来?奴才带着儿子和孙女他们回来半天了。”
海棠说:“和几位老太妃聊了聊,她们说惠太妃和宜太妃都不太好。惠太妃病了,宜太妃时不时地糊涂,光糊涂也就算了,身体还不好。前几天下大雨,她非要冒雨去找五哥,一群人拉着不让她出去,结果弄了一身汗,因为出一身汗又热伤风了。”
“找五爷?”
“糊涂了,她一旦糊涂就忘了五哥没了的事儿,还以为在养在祖母跟前,说什么要去寿康宫去看五哥。听几位太妃说着就心酸,我明儿去看望她们,顺便也给大哥问个好。”
海棠说完叹口气,问扎拉丰阿:“我刚才看你满面红光,呲牙咧嘴特别高兴,是不是有好事儿跟我说?”
“什么龇牙咧嘴,您把奴才说得也太不含蓄了。是好事儿,刚才中午吃饭的时候弘阳跟奴才说儿媳妇有身孕了,都三个月了,您说是不是好事儿?”
海棠点头:“添丁进口自然是好事啊!”
扎拉丰阿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很高兴。
两人一起回去,刚坐下儿媳妇月娥来了。海棠就问起她孕期的事情,正说着话,外面突然有太监跑来,跟门口的侍女嘀咕了几声,侍女进来汇报:“主子,刚得的消息,惠太妃有些不好。”
海棠皱眉:“不好?是什么样的不好?”
侍女小声说:“恐大限到了。”
海棠忍不住叹息。
晚上没得到什么消息,第二日一早,外面报丧,惠太妃去世。
惠太妃的丧事是宗人府和内务府办理,虽然这些太妃出去和儿子们一起居住,但是名义上这些人是皇帝养着,内务府除了平日供应她们吃喝,去世后也要办理他们的丧事。
一直卧病在床的老大阿哥一晚上昏厥了几次,哭得眼睛都肿了。
内务府把惠太妃装殓后送回京城,因为天气热,择定三日后下葬。
惠妃的孙子们都来了,个个披麻戴孝痛哭不已,几位太妃本着送人一场的想法也从畅春园出来到宫里参加葬礼,宜太妃也被九福晋送来了。
九福晋看到海棠先叹口气,说起了宜太妃:“唉,我们娘娘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昨日她清醒了一会,听说惠太妃没了,就说来送一程,要不是她开口我们爷怎么会同意把她送出门去。老娘娘现在糊涂得厉害,天天对我叫额娘,还以为自己在盛京呢。”
海棠问:“我听说她还以为是早先刚进宫没多久,也就是刚生下五哥那会,别说九哥了,据说连十一弟都不认识?”
“那是前一阵子,现在是在盛京做姑娘的时候,别说去了的五爷,她忘了好多人,不过没忘了圣祖爷。”前几天
九福晋两口子哄着宜太妃吃饭,九福晋正喂饭呢,就看到宜太妃突然用手拢头发整理衣服,对着门口羞答答地说了一句:“主子爷您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您用膳了吗?()”
这句话把九福晋吓得整个人背后生寒,差点把手里的碗扔了。九阿哥当时就惊呆了,看看门再看看老额娘,吓得出一头冷汗。
康熙都去世十多年了,宜太妃弄这一出吓死个人,要不是因为海棠是康熙的亲闺女,九福晋拉着她高低吐半天的苦水。
不过这件事吐不了苦水别的事儿上能吐得多了,她正要拉着海棠说话,她家的侍女小跑着过来,压低声音说:“主子,老娘娘糊涂了,闹着要找额娘,五福晋和十一福晋哄不住,老娘娘这会又哭又闹,非要回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九福晋在宜太妃眼里就是额娘,五福晋和十一福晋替代不了。九福晋心想怎么就倒了血霉,老娘娘三个儿媳妇,怎么就可着自己折腾,回头就骂老九出气!
她只能笑着跟海棠说:“妹妹,嫂子不跟你说了。我先带着老娘娘回去,有空来我家啊,你九哥弄了些好玩儿的,回头一起来看啊。”
海棠赶紧站起来送她出门,嘴里连连答应。
过了一会,海棠看着九福晋扶着胖胖的宜太妃慢慢儿走出来,旁边还有五福晋扶着,后面跟着十一福晋抱着个食盒,盒子里放着宜太妃的零食。海棠刚才听侍女说因为葬礼上有小孩子,十一福晋把零食分了一些给小孩子被宜太妃看到了,就开始闹起来,对着十一福晋不依不饶,非要找“额娘”来主持公道。
想起从前单纯漂亮又爱笑的宜妃,海棠心里不胜唏嘘,就担心自己将来也变成这个样子,要真是这样,一世英名就真的没了。
晚节不保倒不是最主要的,她担心自己把上辈子的事说出来,要真是这样,会不会被人当成个疯疯癫癫的疯婆子?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息。生命真的是既恢弘又渺小,年轻的时候能逆天改命,年纪大了就无法战胜衰老。
随后她又开解自己,这是将来的事儿,那一天不知道能不能到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先把现在的日子过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