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夏季,葬礼结束得有些匆忙。最后弘晖带着几个弟弟和秀椿一起把福惠葬到了黄花山。
既然来了,少不了要祭祀葬在这儿的其他人。比如废太子,他的陵寝也在黄花山,再比如康熙的兄弟和早夭子女,也都葬在黄花山,所以大家还要在那里多留几日。
弘皙就每天去给废太子烧纸念经,有一天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弘历,两人就一起走下山。
两人还要装作不熟的样子,弘皙疏离地问:“你今儿怎么上山了?是给小阿哥们烧纸吗?”
弘历没有夭折的子女,来这里烧纸一般是烧给雍正的兄弟们,特别是早早夭折的那些。
弘历就说:“是啊,顺带把姑姑们也祭祀了。”
他主要是来给乌雅氏生的七格格祭祀,回头到了乌雅氏跟前缓缓地说出来,也让祖母对他有个好印象。实际上因为年代久远,内务府操办这件事的官员都去世很久了,连内务府的葬位歌都不能精确地指出七格格葬在哪里,反正就那一片地方,而且小姐妹们紧挨着葬在一起,连个墓碑都没有,当时因为是夭折,都是挖坑把小棺材埋下就行,压根没墓碑这些标记物。这么多年过去了,坟头都看不到了,弘历只能全部祭祀。
弘皙的目的不是和他讨论夭折的伯伯姑姑们该如何祭祀,他看着周围没外人,就问:“听说皇上要给你们封赏爵位了?”
弘历点头:“来的时候皇阿玛那里透出话来了,说几位小叔叔和几位兄弟都到年纪了,该给爵位了。”
弘皙问:“你觉得你能得到什么爵位?”
弘历沉默了,他估摸着最高是个贝勒。以前爵位没定下的时候,大家还奉承他一句王爷,现在如果是个贝勒,虽然名分定了,但是这名分也太低了。
弘皙也想到了,他心里嗤笑雍正抠门,对亲儿子还扣扣索索的。就说:“你不如找找关系走走后门,怎么说也该是个郡王啊!”
弘历叹息:“关系是能找,只是皇阿玛决定的事情很难改。”
弘皙笑着说:“不一定,有人能改,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弘皙暗示他去找海棠。
说完弘皙走快了,拉开了和弘历的距离,然而走了几步,弘皙站住说:“你可要早点下手,一旦名分定了,宗人府可就要出动了,你的府邸园子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呢。”说完大踏步离开。
弘历的心情更不好了。
宗人府管得太宽,什么爵位住什么房子这是卡死了的。自己如果真的是个贝勒,就要带着全家搬家。问题是弘历爱好享受,他现在的园子以前是老三阿哥的园子,按照规格那是亲王的园子,建造的十分漂亮,当初老三阿哥动不动就请康熙游园,足见他的园子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弘历想到要带着家眷从里面搬出来,光是生活质量下降他都接受不了,更别说其他的。
在黄花山逗留了几天,大队人马回到京城,圆明园里面关于福惠的印记已经全部消失了。年贵妃到底不舍得孩子
,还是把福沛从乌雅氏那里接回来亲自照顾。还是那句话,别人再怎么尽心也没她自己尽心,把儿子放在别人跟前她不放心。
等一群人回来跟雍正交差后,秀椿急急忙忙来看望年贵妃。
年贵妃看到了秀椿,想起了她的婚事,这又成了她的心病,想着回头请雍正来商量一下这事儿该怎么办。
这会雍正正询问弘晖他们关于福惠下葬的事情,问完之后挥手说:“去吧,去见见你们额娘,朕这里还忙着呢,不听你们多说了。”
一群人先去拜见皇后,见过皇后之后,除了弘晖留下,其他人或回家或去拜见各自的生母或去拜见太后。
给诸位皇子和先帝幼子分封爵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所以这些阿哥的生母养母都很着急。
雍正的后宫里面除了皇后和年贵妃之外有儿子的都辗转反侧。皇后不着急是因为弘晖已经是亲王了,而且从雍正几次透出的意思来看,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匣子里是传位给弘晖的诏书。年贵妃不着急是因为她现在盼着仅剩的儿子能活下来,其他的再不考虑了。
为了能让孩子们有个好前程,后宫的其他娘娘这几天往皇后这里跑得勤快,用皇后和弘晖闲聊的话说:“这些人是往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以往来我这里请安都是应付差事,应付完了就走了,没几个留下陪着我说话的。现在恨不得住在这里,个个一副谄媚样子。我就说了,皇上的打算不会告诉我,我也没那本事跟皇上进言,这些人不听,今儿也就是你们兄弟回来要来我跟前请安,她们才没来,前几日我天不亮就跑到你祖母跟前去,就是为了避开她们。”
弘晖正在吃瓜,听了这话心里很不痛快。
“往日她们都应付您?”
皇后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知有时候弘晖和他老子一样心眼不大,就说:“都是来走个过场,我也不耐烦他们在我跟前没,这样两下便利,也挺好的。”
弘晖没再说话,心里把这事儿记下了。
早先皇后在王府的时候对后院那些女人们很照顾,如今进宫了也没亏待她们。这些人反而对皇后不敬,让弘晖心里生气。在弘晖看来,自己-->>
不需要这些兄弟们效忠,更不曾对弟弟们敲骨吸髓,额娘在园子里吃喝不愁公正平和,也不需要她们孝敬什么,这些女人平日里对额娘恭敬些也就够了,现在反而对几天一次的请安还敷衍了事,可谓是不敬。
在上位者看来,不敬才是大罪!
弘晖没再说这些,和皇后说说笑笑把瓜吃完就打算走。
皇后把人送到门口,拉着手嘱咐了好几句,看着人走远了才收拾一番准备去陪乌雅氏说话。
乌雅氏这里又是另外一番模样,原本是弘阳弘杲和十三阿哥家的弘昌弘晓来说话。乌雅氏一个劲地念叨着天气热,他们连日赶路辛苦了,让人送凉茶进来给他们败火。
没想到过了一会弘历来了,这也是亲孙子,乌雅氏拉着弘历好一番嘘寒问暖,弘历就说他带人给各位早夭的姑姑们重新在坟头上培土。
句句没提七格格,句句提了七格格。
这让刚才在老太太这里蹭吃蹭喝蹭关心的几个人无地自容起来。
乌雅氏听了眼泪瞬间流下来,如果说乌雅氏这辈子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能把早夭的七格格养大。看着现在其他儿女都是儿孙满堂,她这种遗憾更甚。
她这时候拉着弘历就说:“好孩子,也就是你惦记着你姑姑。”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
弘阳年纪大,带着几个弟弟赶紧站起来,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老太太号啕大哭。
年纪小的弘晓瞪了好几眼弘历:就你能!就你记得还有个姑妈夭折了!就你有孝心!
显得我们个个没良心!
弘历不停地劝说乌雅氏,乌雅氏情绪失控,想起那活了不到两个月的女儿难受地心如刀割。
她拉着弘历说:“你那可怜的姑妈要是活着,现在比你九姑妈年纪还要大,要是她活着,你们这时候还有一群表兄弟来往,可怜我的女儿啊,才活了不到两个月,连个名字都没有。”
这么多年来乌雅氏终于在这件事上公开痛哭出声。
乌雅氏哭得越多,弘阳兄弟几个就越是显得如坐针毡。弘阳和弘杲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场面难收场。
弘阳从宫女手里接了手帕说:“祖母,您别哭了,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
乌雅氏头一回对弘阳不假辞色:“是过去这么久了,也就你弘历兄弟还记得你七姨妈,你们这些小东西都不记得!”
弘阳嘴角动了动,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弘杲一看这模样,也不敢再劝了。他都不敢劝说,弘昌和弘晓自然也装木头。
经过弘阳这么一打岔,乌雅氏也确实不哭了。她从十几岁入宫,十五岁就侍奉康熙成了贵人,到如今算算过了将近六十年,早已经人老成精。
七格格去世五十多年,她的兄弟姐妹都对她没太多感情,更别说侄儿外甥了,弘阳弘杲这种才算是正常,想起来了去山下的大殿上烧一次纸钱,想不起来就一起祭祀。弘历这种还特意上山把所有姑姑的坟墓重新培土的才罕见。
在一般人家,这么做是孝顺。在皇家,这么做就是有目的了。
然而乌雅氏也认可了弘历的投机取巧,就如弘晖想的那样,上位者不缺什么,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他们出生入死,普通人只要对他们恭敬就够了。
乌雅氏活到现在,什么都不缺,很少有人能拍马屁拍到马屁股上,弘历这次就拍马屁成功了。
乌雅氏对弘阳说:“你们也累了,回去歇着吧。留你弘历兄弟在我这儿,我想问问她你姨妈们的坟墓风水如何,让我们自在地说会话。”
弘阳应下,带着几个弟弟出门了。
兄弟几个出门后走远了,弘晓忍不住说:“嘿,今儿居然能碰到这种事!”
弘杲跟弘阳商量:“哥,你说这事儿要和皇阿玛说一声吗?”
弘阳想了想:“先不说,跟大哥说一声就够了。”
体面人不能直接说交易,那太不体面了。乌雅氏拉着弘历说:“好孩子,多亏你想着你七姑妈。祖母也没什么能赏你的,你皇阿玛这几日要封爵,你有什么想法吗?”
弘历心想祖母真是人老成精,他以为还要再费一阵子口舌呢。
他说:“孙儿没什么想法,就是喜欢现在的园子,不舍得搬走。”
乌雅氏说:“就是以前你三伯的园子?你三伯那人原先老犯糊涂,原本是亲王,降至郡王,圣祖爷让他把府邸换了,但是园子还让他住着。你想住这样的园子最少也该是郡王,这样吧,我跟你皇阿玛说给你个郡王如何?”
弘历心里欢喜,就说:“孙儿谢您,只是皇阿玛心志坚定……”
“你放心,我这一辈子对他没提过什么要求,这点事儿他会答应我的。只是你也要给他个像样的理由才是啊!”
弘历瞬间明白乌雅氏的意思,这是让他先有个看得过去的功勋才行,他正好手里有张牌,这时候该打出来了。立即俯身应是,谢了祖母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