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战舰造不起也养不起啊!”
户部的几个官员在御书房前面一起议论,起因是年初有人参了莹莹一本,说海军私藏铜锭,加之储存了大量白银,有造反的嫌疑。
都知道铜和银放在一起能铸币,然而自从进出口商行这几年在不断蚕食南美的矿藏之后,白银和铜源源不断地流入国内。大量钱币开始流通,缓解了钱币不足,然而也让人觉得水军和进出口商行关系太紧密了。
军权财权在同一个人手上,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
为了这件事莹莹前几日上朝自辩,告诉这些大臣,银子是贸易用的,至于铜,无论是军舰还是商船,用铜的地方很多。她举了一个例子,那就是大船的船锚需要用锁链连接,一头在船上一头连接船锚,这种锁链全部是铜做的,每条锁链几百丈,起步就是比腰粗,所用的铜是上万石起步,越大的船用的锁链越粗越长,更别提锅炉和一些内部管道了,很多都是铜合金,没有铜大船出海一次就锈蚀到不成样子。
能站在朝廷上的人都不是笨蛋蠢人,所以她的说法也信,在莹莹走后,主管财政的户部官员都在议论,这造舰太费钱了。他们都知道国库的底蕴,如果靠国库是很难支撑起一支庞大的舰队,现在朝廷里三支庞大的舰队纵横洋面。除了舰队之外,火炮的炮弹也很费钱,那真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虽然水军和进出口商行打断骨头连着筋,两家好的跟一家人一样,甚至进出口商行的掌门人就是水军统领,然而长此以往下去肯定会形成藩镇割据,成尾大不掉之势。
对于这些大臣们来说,这是皇家的事儿,就算将来水军造反上位的还是爱新觉罗家的人,碍不着大家的事儿。但是很多大臣觉得,海棠这一支是小宗,世宗宪皇帝这一支才是大宗,小宗取代大宗让人接受不了。就比如当初朱棣夺了侄儿的皇位,很多人都觉得朱棣这是造反,他的子孙们地位不正。
因此虽然莹莹的麻烦暂时结束了,但是朝廷里面很多大臣都上书限制水军和进出口商行。
可是该怎么限制都没主意。
张廷玉作为一个放出风声回乡养老的老臣,他对这件事非常坚持,认为要把水军和进出口商行彻底撕开才行。
弘晖问他:“怎么撕开呢?撕开后水军庞大的军费谁来承担呢?靠国库吗?国库现在钱很多,但是一旦投入到海军里面,这点钱立即捉襟见肘,过两年咱们君臣和整个天下都要勒着裤腰带养水军。”
张廷玉说:“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让进出口商行出钱养水军,又不能让进出口商行干预水军,甚至代替兵部给他们下令。”
弘晖说:“有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们不是觉得银子和铜能铸币吗?既然如此,废除了白银流通,让白银和铜彻底成为矿石,像铁铝锡一样岂不是更好?这样一来,就是他们囤积了再多的白银和铜锭也没用。”
张廷玉作为一个老臣,还一直在中枢,以前隐隐约约听说过要推行宝钞,但是先
帝觉得这样太冒险一直没答应。如今看来,推行宝钞这件事要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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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们之所以失败很大的原因是超发,比如明朝,宝钞年年印,最后纸钱不值钱了。洪武初年大明宝钞一贯能换一石米,到了洪武三十年,宝钞三贯才能换一石米。但是不可否认,洪武初年宝钞对于修水利稳定天下功不可没。为了咱们的宝钞,光是准备就将近十年,这十年里面朕和阳弟两个人捋顺了全国的钱庄银号,也找了不少失败的原因,所以制定了规则,明确了责任,对宝钞的发行运作回收都有准备,也会有各自的衙门来承担职责。这次会避免明朝宝钞超发多印的局面。”
张廷玉对此很悲观,使用金银铜做货币是几千年来久经筛选的结果,他觉得如今国势日隆,这么一折腾极有可能会让朝廷由盛转衰引起社会动荡,就极力劝阻弘晖不要发行宝钞。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很多人,都是朝廷重臣,包括鄂尔泰。鄂尔泰也出声劝阻弘晖:“皇上英明神武,自然不会多发宝钞,那前明的宝钞还用到了英宗时候呢。怕就怕后面的主子爷被奸人蛊惑多发宝钞,那个时候……”那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弘晖的话说得很直白:“那个时候他被百姓唾骂甚至丢了江山也是活该!朕对得起祖宗教好儿子就够了,别的也办不了了。”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但是这一群大臣也不会轻易退却,于是雍正朝的几位重臣联名上书阻止这件事。
鄂尔泰、张廷玉、班第、索柱、丰盛额、莽鹄立、纳延泰及海望等人打头,各部官员跟上,朝廷里面四品以上官员都分着署名。除此以外,宗室里面也纷纷反对,以十六阿哥打头,纷纷劝弘晖放弃发行宝钞,这些人除了跑去请老六阿哥出面劝阻侄儿外,又跑到十四阿哥家求乌雅氏,老太太烦的带着十四两口子直接去南苑住了。
有人反对就有人赞成,最旗帜鲜明赞成的就是弘阳和舒宜尔哈。弘阳甚至已经把雕版都准备好了,专门在宝泉局下面挂了一个司负责设计,又专门建造了一处印刷坊,找身家清白的人印刷。弘阳作为第一任朝廷钱庄的掌门人,对这件事最积极,简直是兢兢业业,吃住都在衙门,生平第一次这么积极。
吵吵嚷嚷过了大半个月,顶着反对声,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发行新币“利贞宝钞”,铜板和白银将来未来的十五年内逐-->>
渐停止使用。给了这一个漫长的过程就是妥协的结果,朝廷重臣认为把磨合时间拉长,还可以看势头不对的时候稳住场面及时更换回白银。
这让弘晖很感慨,他和百岁说:“要是朝廷是一处屋子,朕这个主人很爱护的时候,他们恨不得把墙脚挖了屋顶拆了把瓦片砖头弄自家去。可是当朕要拆这房子的时候,他们又哭着喊着不愿意。真是奇也怪哉!”
百岁说:“多简单啊!房子不倒,他们还能天天弄点瓦片砖头。房子倒了,他们还去那儿弄好处?您可别觉得他们都是好心,嘴
() 上说着忠君爱民,心里想着名利子孙。”
弘晖笑着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农历二月二这天的傍晚,天上的星星出现后,能看到青龙的龙角也就是二十八星宿的角宿大放光华,这一天被称为龙抬头。
晚上弘晖摸着发行面值最大的宝钞,感受上面凹凸不平的质感,看着套色图案一条张牙舞爪凶相毕露的飞龙,他自己心里也有些不踏实。但是这一步是必须走的,金银固然好用,但是也走到了尽头,对商贸已经有严重的束缚。
而这个时候境外的黄金白银开始受到管制,兑汇这个词开始被使用,主管这一项的是重新出山的舒宜尔哈,她自己都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再失败,她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且年龄也不允许她再有翻盘的机会,毕竟新一代在成长,他们更大胆,视野更广阔,精力更旺盛。
就在京城里面一群权贵哀嚎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说要是勇宪亲王在必能阻止皇上一意孤行,然而这也就是说说而已,因为海棠毕竟在千里之外,对京城的事儿注定了鞭长莫及。
此时她就在青海,每次来都能发现这里的事情千头万绪,件件都让人挠头。还不能不处理,可是每次处理都免不了要骂骂咧咧,一天下来能把自己气个半死。
相比较而言,安康就很快乐,她带着人乔装打扮混在城里出没在各种市场,每天都买回来一堆破烂。
海棠之所以没带着她见本地的官员是因为想培养她处理事情很容易,这丫头也聪明,学过之后第二遍做得很好,让她看看西北的风土人情却是机会难得。
西北民风彪悍,比软绵绵的江南和慢吞吞的京城更显威武阳刚。事实证明安康也确实喜欢这里,每天回来都兴致勃勃,还跟着杂七杂八地学了很多语言。
二月二这一天海棠回来得晚,安康打着哈欠在写信,看到海棠就扔下笔去扶着她。
“祖母,慢点。”
“嗯,最近有什么感受啊?”
“感受?没什么感受。”
海棠不想评价孙女愚钝,最起码够坦诚。就说:“没感受就行,坐吧,等会儿一起吃饭。”
“嗯。”
“这几天在外面都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了?”
“还真的有!我碰到一伙卖假古董的,他们就是把品相不怎么好的玉器给做旧,然后当古董卖出去。我跟着他们的人混熟了,还白得了一只手镯呢,我拿来给您看看。”
海棠看了看这镯子,这是棉里切出个镯子啊!算是玉的部分也就指甲盖大,过不几天肯定跑水成石头。
海棠就问:“你跟着他们混在一起,觉得哪里好玩儿啊?”
“和他们躲官兵很好玩儿啊!祖母,你别小看他们,这里面是讲策略讲兵法的。”
海棠点点头:“嗯,以小见大,还算不错,这几天没浪费,回头给我写一篇感悟来,我看完给你阿玛看。”
“您给玛法看都别给阿玛看,我阿玛肯定骂我。我过几天再给您
,我明儿还去呢,我们约好了明天一起戏耍那些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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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康答应了一声,把镯子放在枕头下,说:“我想象里面是个小天地,有很多小人在里面耕田种地,甚至还会征战厮杀,这是不是就是须弥芥子的说法?”
“嗯,是吧。”海棠说道:“对这个我不了解。芥子纳须弥……好像佛家有这种说法。”
“我以为您很懂,”安康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说:“都觉得您无所不能,十分强大。”
海棠笑起来:“不是,我没到你说的那样强大,你长大就会发现,很多事想办却办不成。史书上有很多人物明明很聪明,却办了很多蠢事,其实这和身不由己有关,处在那个位置上有诸多掣肘,想要办成一件事很难,所以在左右互搏的时候事情就办得蠢蠢的。”
安康没说话,海棠也没在意,以为安康听懂了。实际上安康也听懂了,但是安康也年轻,她没有对这些道理有太深刻的印象,毕竟是经历得少。
而安康也在反思,别人都感慨入宝山空手归,明明祖母是宝山,自己就在宝山里住着,为什么还常常觉得自己没得到什么宝物呢?哪怕祖母都把宝物塞自己手上了,还是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是不是自己本来就没这层慧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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