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八仙并没立即“各显神通”。
“玉面文曲”窦逸琳直接出现在军阵前方。
虽然小羽看不见,却能听声辨位,确定他大概站在烈阳侯军营大门口。
不晓得窦逸琳使用了什么道术,他的声音中包含情感,清晰传遍方圆十里地。
“西方诸国的将士们听着,吾乃鲁国丞相窦逸琳,另外七位‘西方人仙’分别是鲁国上将‘猎旗仙’孔瓒。
巨象国前代国师雷元子。
哈密国君塔木里之亲姑,‘风中仙’风娘子。
西卫国护国寺主持淼和尚。
林湖国君韩陵之结拜义兄‘血手罗汉’宋钟。
波月湖皇子,人称‘波月散人’的剑仙周朗。
车迟国寿南山七十二坞总盟主,‘兵仙’孙锦彪。
如尔等所见,吾等皆为西方各大国之国柱。
吾等为何聚于此,暴秦和烈阳侯对吾等西方国民做了什么,尔等也尽皆知。
今日吾等西方八仙,誓要诛杀狗贼玉煜!尔等但凡还有一丁点廉耻之心,还记得一丁点往日国君之恩义,就不该站在吾等对立面。
实话告诉尔等,中华上邦固然是吾等外邦之君与父,不可力敌、不能挑衅,应礼仪而敬畏之,但从五十年前开始,暴秦就不再等同于中华上邦。
尔等可知晓,暴秦国运已绝,五十年前有方士得天书,曰‘亡秦者,胡也’。
此谶语必将在百年内成为现实。
尔等可知晓,人皇嬴政已在数日前暴毙于阿房宫?
尔等可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天命已经开始应验,大乱很快就会起于中华内部。
所有被人皇嬴政压迫之诸侯,皆会高举义旗、革新天地。
天书是真,谶语也是真,纵然暴秦如何挣扎,终究失去了天命。
新天命将始于西方,始于今天,始于吾等足下。
尔等是与吾等共创新天命,还是行逆天之愚举,要与吾等代表了三十六国千万黎庶的西方八仙对抗?”
“天帝啊,为什么要让我们听到这些,听到了这些秘辛,烈阳侯还能让我们活吗?!”云掌柜抱着耳朵哀嚎。
他想堵住耳朵,想当鸵鸟,可窦逸琳的声音像是开了钻头,径直钻进他脑海。
小羽倒是很淡定,因为雷元子用“九九火轮雷”轰击烈阳侯军营前,已经狂笑着公布了人皇的死讯。
她只是好奇,人皇才刚死没几天,烈阳侯都未必知晓——至少准备送她去咸阳接班丽妃的关虎臣,并不晓得。
而且当日绘制影神图时,地府鬼神也晓得虎臣的目的。
以如今大秦在四大部洲的影响力,人皇之死,对地府也必然是大事件。
所以绘制影神图那晚,人皇一定还活着。
这才几天时间?
西方八仙竟然已经精准掌握人皇的死讯......
谁告诉他们的?
从先前雷元子失态狂笑大喊“人皇死了”来看,他应该是刚刚得知人皇的死讯。
从“三十六国联盟”到现在的“西方八仙”......里面的水,有点深啊!
“咦,外面起雾了,好浓的雾气,伸手不见五指......忠叔,你过来瞧瞧,这是哪位人仙的招式?”
小羽虽缩在酒窖门后,却一直在留意外面的情况。
先前还好好的,顶多雷元子九九火轮雷把晴天变成阴天,空气中并无水汽。
在小羽眨了个眼后,外面的世界忽然变得雾蒙蒙。
“羽小姐,把门堵住,山洞也开始起雾了......哎呀,雾气好大,边上的人都看不清楚了,二宝,快将火烛点燃。”云掌柜紧张叫道。
小羽后退一步,转身看去......她悚然而惊。
她竟然看不清里面的人了。
甚至云掌柜的声音也隐隐约约,若隐若现,仿佛距离很远很远。
若是一直蹲着不动还好,她这一退步,不仅没靠近内部,反而迷失了方向。
“这是仙术,一定是仙术!连时空都改变了。”
惊悚的同时,小羽心底深处又产生一点点亢奋。
“忠叔,你在哪,能听到吗?忠叔~~”
她不敢叫太大声,步子也不敢迈太大。只伸出脚,慢慢往前挪......
不晓得挪动了多远,她连时间观都开始模糊,不晓得过去了多久,云掌柜的叫声越离越远,最终整个世界静悄悄,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明明是追着云掌柜呼唤的方向移动,却越走距离越远。
她明明缩在逼仄的山洞门口,却连石壁、酒桶、木架,和木门都碰不到了。
现在她四周空荡荡,难道已走出石洞?
“羽小姐,羽小姐......”不知何时,忽有叫声从远处传来。
“谁,谁在叫我?”
小羽脑海里快速思索声音的主人,却没有贸然应答。
“羽小姐,是我啊,羽小姐......”
——你是谁,说清楚呀?
小羽念头转动更快。
对方是个中年男性,嗓音中透着些儒雅,蜀国口音,并非沙蛮......
小羽在记忆中快速排查,恁是连一个疑似目标都没找到。
“羽小姐,在下段玉函,小儿段桂生,小姐在三叉岭......”
对方似乎也想明白了,开始报名字和事迹。
“哎呦,原来是你们!”小羽恍然大悟,也随口应了一声。
就在她应答之后,立即有一条影子突兀出现在她前方不远处。
像是从维度夹缝里跳出来的。
“不才段玉函,拜见恩公羽小姐!”
影子看不太清面目与身形,只能模糊认出个身高一米七的黑影。
不过他下跪敬拜的动作可以清晰辨认出来。
“段先生乃长辈,如此大礼,可折煞我啦~~”
小羽赶紧避开,并回了一礼。
虎臣曾教导他中华礼节。
如果年长者对她行跪拜之礼,一定要跪着拜回去。
除非两人在身份上有明显的尊卑之别。
按理说小羽就该跪下,对方磕几个,她也磕几个......呃,像是对拜,但这就是中华礼仪。
她不习惯跪,而且对方目的不明,鬼晓得她下跪后,会不会有一发暗器射过来......反正她已悄悄按住剑柄,凶虎神意蓄势待发。
当然,她没下跪,却避开了对方的跪拜重礼,还郑重还了个万福。
“羽小姐,有人要谋害你和关将军。”段玉函也没墨迹,直接说出来意,“自从羽小姐帮我父子收敛骸骨,我与桂生便一直跟在你身后。”
——艹,你不要讲“真实的鬼故事”好不好,我有点小怕。
“你们跟着我做什么?当晚不是已经谢过我了吗?”小羽道。
段玉函似乎怔了怔,喃喃道:“原来那晚我和桂生在山坡上向营地跪拜,你听到了呀。
我不晓得。
做人要知恩图报,我和桂生已不是人,你又身份尊贵,什么都不缺。
我们无法报答你。
只想着,等哪晚你再孤身离营,我和桂生就找过去,跪下磕几个头聊表心意。”
——第二天他们便抵达飞仙渡,住进了云来客栈,哪还有机会夜出?
“唉,老天真不公平,像你们父子这样老实知恩的好人,怎么曝尸荒野,还成了野鬼。”小羽感慨道。
“小姐谬赞了,也不怪老天爷,只怪我自己,识人不明,误交匪类,害了自己也害了桂生......哎,羽小姐,段某的事不重要,有歹人要谋害恩公!”
“谁谋害我?”小羽问道。
“我也不清楚,我和桂生白天躲起来,晚上才出来在飞仙渡转悠。
今天我们本也躲在树根下睡觉。
突然天黑了,我们被雷爆惊醒,又听到人仙的话,很担心你的安危。
于是我和桂生准备绕到后山,看你可还好。
结果天地突然雾蒙蒙,就跟秦老爹前几天遇到的情况一样。
我和桂生失散,还迷了路。”
“哎呀,该死,我这记性!”小羽猛地一拍额头,满脸都是懊悔,“秦员外那晚遇到的背着两杆大旗的‘冤家’,八成就是猎旗仙孔——”
前所未有的大恐怖骤然降临心头。
小羽毛骨悚然,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体内剑骨“锵锵”作响。
她猛一低头,急速向前翻滚一圈,不等稳住身形,右手向上一撩。
“锵——当~~~~”
龙吻短剑出鞘,一股沛然巨力击打在剑刃上。
仿佛有无形的刀刃被击碎,碎片向四面八方激射。
小羽脸上、后背皆出现细小的伤痕,头发也一缕缕掉落。
而她身后的地面,也多了一道三尺长的深深印痕。
“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东西,八成与“猎旗仙”孔瓒有关。
浓雾是因为猎旗仙的阵法。
时空紊乱,老鬼迷路,也是其招牌神通“旗门遁”的效果。
现在她在阵内......她大意了,竟然将“猎旗仙孔瓒”几个字直接喊了出来。
或许孔瓒之前压根没注意到她这个小喽啰,可骤然听到有人叫自己.......
“羽小姐,您怎么了?“段玉函手足无措,想帮忙却不晓得从何处下手。
想说什么,却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段老叔,我没事,你继续说。”
小羽勉强笑了笑,身体紧绷,精神高度集中。
段玉函又不蠢,当然知道她有事,但他还是快速道:“迷路后,我听到有蒙着脸的铁甲骑士说,九转易骨丹就在关将军老仆关忠手里,而关将军和你都在后院酒窖内......很明显,这群歹人要谋财害命,我心中大急,却找不到方向,只能跟在他们身后连连呼唤。
反正我是鬼,鬼的叫喊,人听不到。
他们又要去酒窖找你,跟着他们就能找到你,提醒你小心。”
——你就没想过,我也是人?
小羽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出来。
“羽小姐和他们不一样,你对我有恩,我可以在你面前显形,我的叫喊你能听到,就像现在这样。”段玉函道。
“那群蒙面人现在在哪?”小羽问道。
“我找不到了。”
——唉,除了是个老好人,你真的废啊!
“段老叔,谢谢,你帮了我大忙。”小羽认真道。
“羽小姐,我还能继续帮你,我可以在前面一边喊你、一边探路,有危险立即提醒你,直到引领你离开这片险地。”段玉函道。
“段老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人仙不是凡人,他们必然有探查并对付鬼神的手段,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不会吸引八仙太多目光,可以自己慢慢摸索。”小羽严肃道。
段玉函像是受到了极大羞辱,厉声叫道:“羽小姐有大恩于我父子,我父子纵然衔草结环、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小姐恩情,岂能遇险即退?”
他像是生气了,语气很严厉、表情很严肃,说完后立即转头往前飘,一边飘,一边轻轻呼唤“羽小姐,这边可以走”。
很奇怪。
当她跟着段玉函踏出一步后,那种毛骨悚然的致命危机,立即消散大半。
周围的场景也隐约有所改变。
“难道跟着老鬼走进了另一个维度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