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郡,历城。
西街乃是城池的坊市所在。
市入口处有一高台,唤作盗捕台,平日里乃是小吏守望市内情况所用的高台,查看市内是否有起火,盗贼,欺市等等问题。
而如今,高台周围却是站满了甲士。
高台之外,许多百姓聚集在此处,他们茫然的看着那高台,心里多是不安。
他们是被迫前来此处的,从河北来的那位山魈将军,他麾下的甲士格外凶猛,从昨日开始便在城内飞奔而告之,要求各户男丁前来西街高台观刑,其余人若要来也可以。
历城的百姓,已经被折腾惨了,不敢有半点忤逆官府的举动。
他们都觉得这是要抓男丁为民夫,或为兵卒。
还不曾到规定的时日,家家户户的男丁便抹着泪告别了家人,在哭嚎声之中来到了西街。
这些人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想起家里年幼的孩子,或年迈的父母,他们只是默默流泪。
更远处还有人陆陆续续的赶来。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可诡异的是,明明有这么多的人前来此处,场面却没有半点的喧哗,没有人彼此交谈,这些所谓的男丁们,不是半大的孩子,就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们默默的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明显的泪痕,整个人都往里缩着,看起来对一切都带着浓浓的防备。
远处有一支军队快步走来,为首的则是一个将军模样的人。
人群顿时惶恐,有人跪拜,有人趴下来,有人撞上身边的人
刘桃子走上了高台,看着面前这些男丁们。
“我是大将军刘桃子!”
刘桃子的声音格外洪亮,能传到好远,不过,再往后的那些人,只怕就听不到了。
刘桃子看着周围这些满脸惊惧的众人,“历城父老都勿要惧怕!”
“我听闻庙堂的南阳王在这里残害民众,领兵前来,已经将他以及他麾下那些爪牙制服。”
“今日便是要当着诸位父老之面,处他们以极刑!!”
“来人啊,带上来!!”
刘桃子下令,当即就有军士押着二十余人走上了高台,这些人,有的还穿着官服,有的则是以军官打扮。
这些乃是州郡的官员,跟那位至少反抗过的太守不一样,这些都是为了利益出卖了人性的畜生们。
刘桃枝就让几个军士一同宣读他们的罪行。
“齐州长史郑思宕!!勾结南阳王,媚主求荣,为了讨取其主欢心,虐杀无辜百姓有五人,参与攻打官署,阴谋作乱,残害同僚,出卖忠良,罪大恶极,无需朝审,诛!!!”
郑思宕披头散发,整个人狼狈不堪,他抬起头来,盯着远处的刘桃子,“契胡!!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你管不得我!管不得我!”
“噗嗤~~”
军士挥刀砍下,头颅滚落,鲜血喷射。
这突然变故,着实吓了百姓们一跳,当看到那无头尸体倒地的时候,高台之下,一片寂静。
不知是谁人先开的头,忽有人拍手叫好。
“齐州别驾勿忸于拔!”
“勾结南阳王,阴谋作乱,为虎做伥,参与攻打官署,提劳民之策,以野兽残害无辜百姓.无需朝审,诛!!”
“济南郡丞.诛!!”
“历城县令.诛!!!”
罪名一一宣读,一颗又一颗人头落地,军士拖走了那些无头尸体,又开始换下一批的罪犯。
高台之下,百姓们的神色越来越激动,每杀一个,都有人开始拍手叫好,纷纷高呼起来,他们高呼的时候,几乎是歇斯底里,似是要将这些时日里所蒙受的欺辱和冤枉全部都发泄出来。
这些官员们的表现也格外不堪,有的直接被吓晕,有的哭着求饶,有的大声辱骂。
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们最后的结局。
在处置了官员之后,开始处置那些吏与士卒。
这些人虽然是奉高绰的命令来做事,但是他们是很多惨案的执行者。
果然,当这些小人物被推上来的时候,百姓们开始变得更加激动了,原先处置的那些官员,他们只是听说了对方的恶行,但是面前这些‘小人物’,是真正让他们经受过恶行的。
有人试着要冲上来殴打,被甲士所拦截。
有人指着那吏辱骂,有人则是崩溃的大哭。
刘桃子再次令人宣读其罪行。
百姓们看着这些曾杀过自己家人的恶鬼被这么按在地上,再被一刀砍掉头颅,却并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激动,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悲痛。
不只是罪犯,就是军士们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
最后一个上来的,乃是高绰。
昔日高高在上的妖魔,此刻跪在高台,面对历城百姓,满脸的惶恐。
当他被押上来的时候,高台之下俨然停顿了一下。
显然大家还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的。
高绰惊恐的看向一旁的刘桃子,眼泪连着鼻涕,吓得面无人色,“我是皇兄!我是陛下的亲兄长!我是太上皇的长子!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宣读罪行!!”
军士站在一旁,开始宣读高绰的罪行。
在高绰面前,其余人的罪行瞬间就变得不值一提。
高绰的恶行已是罄竹难书,死在他手里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很多都是被残忍的虐杀被他用各种惨无人道的办法来折磨致死,而在官面上,农忙季节,他却召集百姓们来打水给自己建池,攻打官署,杀害官员,这些都是天大的重罪。
在军士一一宣读了高绰的罪行之后,刘桃子终于下了令。
“磔刑!”
执行这个刑罚需要有医者来配合,有专门的军士来对高绰进行分离,将他一点点拆开。
高绰的惨叫声不断,军士颇为熟练,就像是在拆卸猪狗那般,刀不断的挥舞,高绰痛苦的晕厥,有医者急忙让他苏醒,而后继续行刑,不知折腾了多久,不完整的高绰终于被平分在了高台之上。
百姓们却没有恶心的呕吐。
骑着大马的高绰是全城的噩梦,看着他痛不欲生的一点点被拆开,欢呼声再次响起。
刘桃子严肃的站在高台,看向了众人。
“从今往后,无论是各处官员,敢鱼肉百姓,横行地方,当如今日!!”
“大将军万岁!!!”
“大将军万岁!!”
高台之下,百姓们高呼起来,刘桃子让人清理现场,转身离开。
很快,这里就没有留下什么残留物了,只有那洗不掉的血迹还在彰显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许多头颅被挂在了城楼,其中甚至还能看到有几颗狗头,大狗的头也被砍了,就这么一并挂上去,大狗的眼里终于没有了原先吃人的恶毒,只剩下了惊恐,就如被它们所吃的那些无辜一般。
冷风吹来,头颅再次碰撞起来,发出阵阵声响。
历城的百姓们奔走相告,城池瞬间沸腾起来,有人拄着拐杖来到城楼,就为了诅咒那些人死后也不得安宁。
如此过了几天,有一队人终于急匆匆的来到了厉城。
这伙人有百余骑,而为首者正是祖珽。
祖珽迅速进城一路奔向了官署。
终于是见到了刘桃子。
刚看到刘桃子,祖珽便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主公,您.这.”
刘桃子坐在上位,脸色坦然,“我让燕黑靼领了一部人继续往青光方向,不会耽误战事。”
在王琳归降之后,祖珽便提议拿下光州。
在积累了近一年之后,虽说拿下整个南方还有些不太现实,但如果只是拿下青和光二州,那还真是绰绰有余,毕竟本土的边塞六州已经在刘桃子治下发展了很多年,兵力且不说,官吏储备还是足够的,再说此处乃是人口大州,往后从当地也能招募到可信之人来任用。
众人随后制定了一个战略。
刘桃子领着山魈营攻打青,光。
祖珽料定了此二州的刺史都是胆怯之人,只要刘桃子能给与他们巨大的防守压力,他们就定然会将大量兵力都派往前线来驻守,青光等州修建了不少堡垒,这都是属于前朝遗留物,但是相当的好用。
等到此二州的兵力挡在前头的时候,王琳就可以从光州海岸登陆,直接袭击大后方,来个擒王之策。
祖珽认为事情不能迟疑,要尽快出兵。
刘桃子便以骑兵从平城一路前往自己治下的青州,而王琳则是赶往幽州。
在进行了休整之后祖珽留在桃子青州来负责后勤运输等事,而刘桃子则领兵杀向齐青州。
刘桃子刚刚杀向青州,便忽然分兵,改变方向,领着人来到了齐州。
这着实让自己的部下们一头雾水。
等到刘桃子派的人到达祖珽这里,祖珽方才明白情况,火急火燎的追了过来。
刘桃子看着无奈的祖珽,解释道:“我这一路上,看的都是来自齐州的亡人,大大小小,有数千人,我叫住他们,询问情况。”
“他们所说的话,让我实在无法忍耐。”
“主公所说的,我明白,可我们完全可以在拿下光州之后再动手啊.”
“让这头畜生多活一天,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遭受苦难。”
“我等不及。”
祖珽摇了摇头“也罢,只是主公用这般残酷的刑法处置了皇帝的弟弟,往后,这齐臣的身份,我们是再也无法用了。”
“怎么,祖公舍不得?”
“不是,只是很多事情不会再那么方便了,这皇弟被主公以这种方式处死,大齐宗室,颜面扫地,从今往后,河水以南,只怕是要彻底进入割据状态,再也不会理会庙堂就怕.”
祖珽皱起眉头,想到了很多的事情。
他还是觉得自家主公做的有些太急了。
南阳王并非是不能杀,若是主公将此人交给自己,自己有一百种方式让他死的比现在还惨。
但是真的不该当众以极刑处死。
这定然会彻底摧毁大齐皇权。
河水以南的官员们本来就在观望,这皇帝的亲哥哥都被当众剐肉了,那以后谁还在意什么大齐呢?
这件事传开之后,河水以南的诸多地区,只怕就要渐渐脱离大齐政权,成为一个个的小诸侯,不再听从任何调度,而一旦分散了,那两边的敌人可都有了进攻的机会。
祖珽越想越多,最后也只是长叹了一声。
“主公,往后若是有这样的事情,可以让臣来操办,便是要亲自来办,也可以先询问群臣的建议。”
刘桃子回答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本来也就没有想过以大齐的名义将这些虫豸们收复,我们在河北所做的事情,也注定了他们不会轻易投降,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有什么顾虑了。”
“这厮罪大恶极,拿他做个典例,或许能起到些警告的作用。”
祖珽苦笑了起来,“主公觉得那些人能想到这一点?他们只会觉得主公是在杀宗室来恐吓众人,是准备正式登基称帝了,除此之外,他们不会再去考虑别的。”
刘桃子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他问道:“燕黑靼可曾给你派去斥候?”
“派了。”
“燕将军袭击了青州的几个城,宣读要讨伐青州,光州二刺史的行台之令。”
“当下此二州都在准备兵马,要阻挡燕将军的攻势。”
刘桃子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了祖珽,“你既来了,我也该过去了。”
“齐州就交给你了。”
祖珽急忙起身,“主公,我们只准备了两个州的吏,齐州这里唉,臣来想办法。”
刘桃子这才点点头,“劳烦祖公了。”
祖珽的脸色也渐渐缓和,再次露出了笑容,“主公只管去打,只要不是明日就拿下全天下,臣就能应付过来!”
“好,我尽量。”
“哈哈哈~~~”
刘桃子将祖珽留在当地,自己则是领兵离开。
当骑着黑马的将军领着骑士们从街道上经过的时候,道路两边迅速出现了许多的百姓,他们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站在原地,朝着这位铲除了恶鬼的山魈将军行大礼。
道路的两旁,皆是拜送的百姓。
刘桃子没有下马,只是板着脸,还是以那副凶残冷酷的面目,领兵离开了历城,前往前线。
高大的城墙之外,耸立着三座戍堡,护卫着城池。
燕黑靼领着骑兵,从这些戍堡之前飞奔而过,一时间,杂乱无章的箭矢就这么从城内射出来,他们并非是齐射,也算不上有力,根本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燕黑靼饶了整整一圈,几个邬垒都是一样,不断的射箭,也不管这箭矢能不能对敌人造成什么伤害,就像是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来恐吓敌人。
告诉敌人,不要靠近我,我这里有弓弩的!!
燕黑靼再次列好了阵型,盯着远处的几个邬垒,眼里却满是不屑。
他们的行为非但没能恐吓到敌人,反而是露了底,燕黑靼一眼就看出了几个邬垒的守将根本就不懂得战事,士卒们都缺乏操练。
燕黑靼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军官缓缓上前,“燕将军,这些人毫无战力,不如在大将军到来之前便攻下来,献给大将军.”
“不必。”
燕黑靼平静的说道:“大将军的军令便是让我们骚扰前线诸戍垒城池驿舍,并不曾下令让我们攻城。”
“这点军功,也没有必要如此看重,便在此处驻扎,等大将军到来吧。”
“另外,让军匠再多打造几台走抛车。”
“唯!!”
燕黑靼就在城外驻扎,开始让麾下匠人打造攻城器械,并没有急着攻打城池,这对城内之人来说,便是巨大的痛苦与煎熬了。
他们不敢出城,也不敢反击,眼睁睁的看着为了索要自己的性命而准备着。
尽管燕黑靼并没有想提前拿下城池献给大将军的想法,可架不住城内的士气低迷,由不得他不同意。
在驻扎的第三日,刘桃子尚且还不曾到来,城池的守军却是直接献城投降了。
主将将自己捆绑起来,哭嚎着来到大营面前,请求得到宽恕。
燕黑靼对此也颇为无奈,只好顺手接管城池,继续等到刘桃子。
而到了第五日,刘桃子方才来到了此处。
两人坐在官署内,燕黑靼讲述着各地的情报。
“主公,各地的守将皆无心恋战,毫无战意,根本就不需要王公,我们便都能拿下来了。”
“我领兵出现在其境内之后,青州许多城池都出现了逃亡事件,青州人都在往光州跑,我没有去主动拦截”
“青州刺史似乎也跑了,根本就没有组织什么军队,各地还是原先的守将,根本就没有变化。”
燕黑靼觉得,祖珽的战略还是太过保守了,这些蠢物们比祖珽所预料的还要蠢,他们甚至都没有能力去组织起一道真正的防线,各地乱成一团,燕黑靼甚至觉得,若是大将军将骑兵都交给自己,自己能在六天之内杀进光州,抓住光州刺史,这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啊。
刘桃子瞥了眼燕黑靼,认真的说道:“不可轻视。”
“那两个刺史愚蠢,可青,光二州,向来是豪强林立之地,他们很快就会想办法进行反击的。”
“过去此二州的内部有诸多不和,如今看到我们前来,只怕也会联手来应对我们。”
“若是能以最少的代价拿下二州,那就没必要去强攻。”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