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琦知道母亲开出租车很辛苦,起早贪黑,凌晨四点就起来准备早饭,还要准备两个饭盒在车上解决中饭和晚饭,一直到晚上十点才能回家。
妈妈自己格外节俭,根本不可能花钱让人家洗车,一块一毛地攒下来,从小却不曾在一件事上亏待过她,人家孩子学钢琴?我们也学,巴掌大的家里硬是腾出来放钢琴的空间,导致一家人睡觉都要圈着腿。
昂贵的钢琴培训班,报名!硬生生把她培养成钢琴八级。
甚至还报了绘画班。
从小就对她寄予极大的期望,晓琦也很争气,现在上大学了,原本以为妈妈能够松口气了,可不知她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又为女儿准备出国的费用,那些有钱人家的女儿怎么培养,她就竭尽所能给女儿提供。
气不过,顶着道:“又不是我们一家停车在弄堂里,那李叔、刘阿姨不都停嘛,怎么没见你说一句话?”
晓琦妈妈羞愤地抿紧嘴巴,泪水在眼眶里含着,几十年的家长里短、鸡皮蒜毛,把一个人的清高和尊严都消磨殆尽,想当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弄一枝花,追求她的小伙子不知多少。
当年在她眼中只有情投意合和浪漫的爱情,后来才发现真正菜米油盐的现实生活会有多消磨人的意志。
“晓琦,别乱说话,是我们家做得不对。”
这个毛大姐跟晓琦家同住在3号楼,典型的老江海弄堂,三层楼,狭窄的楼梯连接,外表看着古色古香,像是市中心的小别墅,一层可使用的面积也就二三十平,还有些半层、露台可够使用,若是一户人家,倒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袖珍玲珑的所在。
可这样的所在,却是三家分享,底层的厨房是三家共用,上下的楼梯共用,而楼板又隔音不好,相处、生活极为不便,而且一户人家,二十多平米一般都住着三代人,摩擦在所难免,这毛大姐就是3号楼不好惹的人。
毛大姐怒发冲冠,又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出租车,显然很不满晓琦这晚辈顶撞她,“哎呦喂,人家老李、刘姐家停的车是自家买来,你们这是借来,能好比哇?”
晓琦心疼母亲还要反驳,母亲难得露出严厉的眼神呵斥一句,又对毛大姐陪不是,这才消解掉争吵,然后手上加快擦车的速度,晓琦不忿地嘟着嘴,看不惯母亲凡事总忍让的性格。
母亲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晓琦,妈最大的期望就是你不要住在弄堂里了。”
她说着竟哽咽,泪水迷蒙。
“妈。”晓琦很心疼。
“妈妈没事,脏水不小心迷眼睛里了。”母亲很坚强地一笑,又道:“等毕业了,咱们也到国外读书,妈一定要把你供出来。”
“不,妈妈,等我毕业了就出来工作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们搬离这里,不受窝囊气。”
“傻孩子,妈哪里也不去,都住了几十年了,争呀吵呀都习惯了,好啦,你回家吧,妈妈出活了。”
母亲总是那么勤劳,晓琦心里很不好受,只恨自己没能力早点赚钱,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院落,那是这一片弄堂里最大的独立院落,独门独户,就连门前的路都独享,一扇大铁门关着,若是能住在那里面就好了,不用再跟毛大妈这样的人聒噪,一天到晚指桑骂槐,父亲又懦弱。
可现实是那么一栋房子很贵,即便她工作了,也买不起。
她曾看到过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出入,很羡慕人家。
往家里走的时候,路过一楼半,那是二楼住户的卫生间,祝大叔正站在里面冲凉,房门都是半掩着,他只穿了一条很小的短裤,肥硕的大肚子,小小的卫生间都盛不下,一股汗臭味传来,祝大叔在附近收废品、二手电器,经常一身脏兮兮。
看到晓琦上来,祝大叔咧着嘴笑道:“名牌大学生回来啦。”
“祝叔好。”晓琦捂着眼赶紧跑上去了,没当看到这样场景就觉得恶心,自从考入江海大学,周末,她都宁愿呆在学校里,四人间的宿舍都比家里好,只是室友们会很疑惑地问,你是江海本地人,周末、假期怎么不回家?
回到家之后,爸爸坐在桌前看报纸,见她回来,他乐呵呵道:“晓琦回来啦,爸爸看完这一点马上去买菜,给你做大餐。”
晓琦没有来一阵厌恶父亲,他刚才一定是听到妈妈跟毛大妈的争吵了,可就是不伸头,没承担的男人。
父亲年轻时算是一个文艺青年,画画也算小有名气,否则也不会让妈妈甘愿下嫁,可结婚后过生活才发现嫁给这种人就是一悲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遇事就往后躲,忍功倒是一流,不管母亲怎么发火,他都闷声不吭。
如今,在家附近的大超市里工作,负责画一画促销打折的牌子,很清闲,工资很低,空闲时间就缩在家里安于现状,不管母亲怎么吵闹,他都无动于衷,以沉默应对。
不管母亲受了什么委屈,多么辛苦赚钱,他都无动于衷。
“不用了,学校还有事,一会儿就走。”母亲又出去做活,蒋晓琦一时也不想呆在家里,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又出门。
“嗯,有事就去做。”父亲道,“晓琦,大学里也不能有一刻松懈,争取拿到奖学金,将来的路才能更宽,全国各地来的学生都很优秀,我从报纸上看江海大学每年都有到外国名校交流的机会,今年就有一名大一新生呢。”
蒋晓琦听他说话,心气儿就不顺,父亲的全部见识就来自报纸,一生做人做事失败,毫无本事,邻里看不起,却喜欢夸夸其谈,似乎他懂得很多,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生活还过得去,又培养了一名优秀的女儿。
家中破旧不堪,却从未想过改善。
母亲辛苦支撑,却不想去撑起重担。
晓琦呛声道:“报纸上还真是什么都说。”
“那是啊,古时候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父亲显然对江海大学出国交流很感兴趣,他一直不赞同妻子攒钱要把女儿再送出国,如果不花钱就能去,那再好不过了,展了一下报纸又道:“大一就能出国交流,那肯定特别优秀了,也不知是不是江海人。”
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不是,徽省庆州人,叫刘晨。”蒋晓琦抿着嘴唇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