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微微有些局促的方梁,薄薄的唇边噙着一丝笑意,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盈盈美眸之中,不但没有惯常女子见到情郎时的羞涩与躲闪,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惑与挑逗。
灵襄轻易莲步,双眸脉脉如含情,一眨不眨的盯着方梁,柔情款款的问道:“方郎此来,是要为灵襄赎身的吗?”
方梁不禁微微一窒,却是暗暗头疼不已。若是寻常男子,能得灵襄这般名满江南的花国魁首倾心相随、软语相求,只怕什么都不想,就腿软脚软心软的答应了下来。只是他自幼好道,对于美色上没有半分兴趣,只是一心侍奉父母,只等父母百年之后,就如山求道,为此他还一直找借口拖延着父母让他娶妻成家的命令。
只是美人恩重,他虽然对灵襄并无半点儿女私情,却因为心底仁善,不忍冷言相拒。只能长叹一声,微微摇头道:“天下之大,英才俊杰如过江之鱼,数不胜数,学问才行、家世富贵、人品道德胜我十倍者亦不在少数,灵襄小姐又何必在我身上……”
“胜你十倍百倍又如何?”
灵襄突然上前一步,一双玉臂死死的环抱住方梁,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喜欢的只是你呀!”
温香软玉在怀,一丝丝香甜馥郁的体香传入到方梁的鼻息之中,让他原本已经硬起来的心肠不知不觉中软了下来,他微微抬手,试图推开灵襄,只是灵襄仿佛深怕他拒绝自己似的,紧紧的着她不撒手。
无奈之下,方梁只能放弃推开灵襄,叹息道:“小姐盛情,方某十分感动。只是方某一生所求,只为求仙问道,长生逍遥,对儿女私情并无半点兴趣……”
灵襄突然抬起头,一双美眸泛起了水雾,情深似海的望着方梁,道:“君若为磐石,妾当为蒲丝。妾身别无所求,只有一腔之蒲丝,系与君身,望君怜惜……”
美人恩重,柔情款款,涕泪哀求,纵然方梁的心真的是百炼钢铁所铸,也要成为绕指柔了。最终,方梁看着美人那溢满了朦胧水雾、似水柔情的双眸,最终心理一软,长叹一声,道:“好吧,待我此番京中事了,你就跟我会故乡吧!”
灵襄闻言,不禁心中一喜,原本仿佛快要溢出水来一般的眸子,顿时云收雨歇,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方梁原本微微恍惚的心灵,顿时微微清醒,突然有点觉得自己答应的有点不搭妥当,只是当目光再落到灵襄那因喜悦而流光溢彩,艳光更盛的脸庞时,却又将那一点点微小的不安抛到了脑后。
灵襄的美眸中流淌的异样的彩光,似乎是要把一双含笑的眸子都投入到方梁心中一般,道:“郎君厚恩,妾身无以为报,只有蒲柳之姿态,任君恋爱。郎君现在就想要奴家吗?”
美眸如水,吐气如兰。看着灵襄靠的越来越近的笑靥,方梁渐渐的感觉有些吃不消,幸好此时想起外厅还有诸多同伴在等待,因此连忙推开灵襄,略略有些尴尬的道:“此事,此时不急!额,对了,适才我等为船外酒香所诱,不合突然离席,冒犯了小姐。还要请小姐见谅。”
“你还叫我小姐?”
看着方梁一副手足无措的雏儿样子,灵襄不禁一笑,媚眼如丝,喊嗔带笑的道:“郎君若肯唤妾身一声卿卿,妾身就原谅了郎君!”
方梁不禁一窒,犹豫再三,却是始终喊不出口,只是拱手向灵襄致歉。
灵襄轻轻抿嘴一笑,也不迫他,只是眸子一转,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另一件事情:“算了算啦!不怪你了!那阵酒香,我也闻到了,浑不似凡间之物。你们刚刚出去,可是曾经遇见了什么奇人异士?”
“确实是有一位异人……”
方梁见灵襄不再捉弄于他,不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就将他在船外如何看到的独孤凤一行,又如何认出其是一位江湖奇人,如何的开口相邀,又如何的在独孤凤船上喝了两杯仙酿,再如何的被莫名其妙的送回船上后云云,详详细细的向灵襄说了一遍。
灵襄眉眼含笑,听完方梁的描述之后,没有听出什么奇怪的地方,顿时暗暗放下了心思,正要说话,却突然心中一动,又问道:“那人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送了你什么特别的东西?”
方梁对灵襄的问题微微感到有些奇怪,不过却并未多想,只是回答道:“没有,那人甚至奇怪,也不和我说话,只是请我喝了两杯酒,就将我送回来了!真是奇人奇行……”
“是吗!”
灵襄闻言顿时彻底放心下来了,低声笑道:“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呢!不过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就好!”
……
“呵呵!”
远离楼船画舫的扁舟之上,原本正负手而立,欣赏着运河两岸美丽夜景的独孤凤突然出声一笑。
这个笑声来的有点莫名其妙,崔莹不禁好奇的问道:“师叔在笑什么?”
独孤凤微微摇头,轻松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听到一只小狐狸在背后议论我而已!”
“小狐狸?”崔莹闻言,顿时明白了独孤凤暗中所指,不过这完全不关她的事情,她也对这些小事不感兴趣,只是问独孤凤道:“师叔下一步想要去哪里?是由此沿运河北上,直到燕京旧都,还是在瓜洲渡口转入长江,去往金陵?”
独孤凤转过身来,到舟中坐下,随意的道:“不用着急,先顺水而行,到了瓜洲渡口再说吧!”
崔莹闻言顿时放慢了以禁法驱船的速度,将船速保持在普通舟船的水平,慢慢的向着大运河与长江交汇的瓜洲渡口行去。
恰恰城如斗。乱絮飞钱迎马首,也学玉关榆柳。面前直控金山,极知形胜东南。
瓜洲最初为长江中流沙冲积而成的水下暗沙,随江潮涨落时隐时现,因形状如瓜而得名。江河冲刷沉淀,日积月累,瓜洲终于晋朝露出水面,成为长江中四面环水的沙洲,此后由于泥沙淤积,唐代已经与北岸陆地相连,成为长江北岸的渡口。
此时瓜洲作为南北向运河与东西向长江十字形黄金水道的交汇点,是漕运与盐运要冲,帆樯如织,每日有无数客旅经此南来北往,早已经从最初的小小渔村发展了繁华巨镇了。
独孤凤和崔颖行舟到达瓜洲渡口时,正值月轮星沉,乌霜满天之际。
停船夜泊于江面之上,远望着隔岸的江火与夜空渐渐稀疏的星辰,自是别有一番易趣。
“采莲人和采莲歌,柳外兰舟过。不管鸳鸯梦惊破。夜如何?有人独上江楼卧。伤心莫唱,南朝旧曲,司马泪痕多……”
正值深夜无人,寂寥无声之时,江面上突然响起一道清理婉转的歌声。
清歌嘹亮,伴着如云雀穿空、冰泉跳跃一般琵琶声,宛如淙淙流淌的溪流一般,自冰雪初融的高山之巅,百转千回,潺潺如流。
一时间,江船寂寥,只有幽幽清歌,与清朗的月光,徐徐的夜风融为一体,化作一团似乎永远不会醒来的迷梦,笼罩着整个瓜洲渡口。
一时间,所有在江船上挺住的夜归行人,都不不由自主的忘记了一切世间的烦恼,走入了一个只有歌曲乐音的世界。
一曲终了,天地寂然,就像其突然出现一般,又突然的消失在天地之中。众多在江船上夜宿的乘客,突然从迷梦中醒来,纷纷走出船舱,四处张望,试图寻访歌者的来历。然而江水寂寥,明月幽幽,音响倏已寂然,又哪里能寻得着踪迹?
独孤凤与崔莹恰好停舟夜泊,自然是也听到了这曲优美的歌声。瓜洲渡口商旅繁茂,夜泊之船不在少数,普通人自然无法在这众多的舟船中找出歌声的来处,但是这一切对独孤凤和崔莹来说却都只是轻而易举。
独孤凤和崔莹的目光轻松的穿过茫茫的夜色,看到了那歌者的来处。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虽然布衣荆钗,不施粉黛,但是明明的月光下,却是仍然可以看清其难以言喻的丽色。
她并非孤身一人,而是与一年轻儒生在船首对坐,其歌唱时神情专注,目光不离那年轻儒生,婉转的歌喉中洋溢的满是幸福与满足。很显然,她正在为悦己者而歌!
崔莹目光溜溜的看了那女子一眼,又收回目光,轻叹一声道:“秦楼楚管,终究不能出淤泥而不染,可惜了!”以崔莹的目光,自然能够看清那女子虽然丽质天成,芳华内蕴,颇有仪,算的上颇有灵性,若是有机会接触法术,又会是一个修行中人。只看她身上隐隐残留的驳杂气息,就知道其不仅不是处子之身,而且是经历不过不少的男人。
那女子显然是出身于青楼烟花之地,男女之事自然是少不得要经历的。只是男女交合,不仅仅是肉体的接触,情动之时,气息交融,神魂相触,不免就彼此沾染了对方的气息,从此失却本身的元阴元阳的纯净,再无望迈入仙道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