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浩站在州衙门口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笑吟吟的望着州衙门口。
在钟浩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破旧的粗布罗裙,簪着荆钗的女人,女人显得有些落魄凄凉,手中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梳着两只冲天小辫,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这对母子是崔烨让崔九找得,用来来实施这次坑人计划的合适人选。
钟浩旁边还有两个看热闹的公子哥,这两个公子哥自然是崔烨和徐峰。
日头渐渐接近正南,时近中午,益都知县宋昱和郑县尉、赵主簿,陪着八九个身着青色官袍的官员,一起从州衙出来。
今天州衙召集各县,是要商议今年徭役摊派问题的。
如今秋收已毕,各县的秋赋都已收缴完毕。青州辖下的各县收缴的秋赋,除了按照一定数额存入各县的常平仓外,其余的都需要押送至州衙,州衙存入常平仓一部分后,会将剩余的秋赋上缴京东路的转运使衙门,由转运使衙门上缴朝廷。
一般秋赋收缴完毕之后,各县都会派一两名佐贰官将粮食押运至州衙,顺便参与州衙的的会议,商讨今冬徭役的摊派问题。在这个年代,服徭役可是大事,大冬天服徭役,基本没有不死人的,距离的远近、工程的难易,很大程度上会决定死人的多少。所以各县的官员也会努力争取一个好的服役地点和工程,这会议也要开好几天。
益都县是附郭县,宋知县为了表示对此次会议的重视,亲自带着郑县尉和赵主簿来参加会议,只留下黄县丞在县衙坐堂。当然,宋知县就算来州衙开会,其实也没离开青州城,有大事完全可以随时处理。
宋知县自从那次狠狠的落了郑县尉的面子,如今在县衙里树立起了威风,把县衙大权基本揽在自己手里,很是意气风发。以前每年这种事,都是由郑县尉或是赵主簿来参加的,但今年宋知县坚持不放权,自己亲自来开会。
宋知县作为益都知县,算是地主了,其他各县同僚来青州开会,自然要尽一下地主之谊。今天宋知县特地让人在天然居定了桌,要请各位同僚尝一下如今风靡青州的炒菜和烧酒。
钟浩看到宋知县和一众青袍官员从州衙出来,扭头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微微一笑,指着郑县尉开口道:“就是那个穿青袍官服的中年人,按照我交代你的话说,记住了,去吧!事后,崔管事自然会保你无事!”
那个看着落魄凄凉的女人此时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精光,朝钟浩点点头,然后抱紧了手里的孩子,深呼吸一口气,便冲了出去。
等到快到州衙门口时,女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
“孩子他爹!啊呜呜……奴家终于找到你了!你好没良心啊,为何对我母子始乱终弃?小山,快,快叫爹爹……”那女子指着益都县尉郑朗,用一口地道的莱阳腔说道。
州衙门前一时不断传来惊愕的吸气声,郑县尉、宋知县还有那一众各县佐贰官员,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对落魄的母子。
“爹爹……”,被女人唤作小山的小男孩朝郑县尉甜甜地开口,声音稚嫩清脆,惹人疼爱。
州衙门前一片静谧,只有那女子哀痛的嘤嘤哭泣声。
刚才还在跟他县的同僚笑语晏晏的说话的郑县尉,此刻如遭雷殛,睁大两眼呆楞着,眼中一片空洞虚无……
此刻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跪在地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死死扼住郑县尉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正声泪俱下控诉郑县尉的斑斑劣迹。
“孩子他爹,五年前你在莱阳县,还只是个驿丞,无权无钱,却来招惹奴家这良善人家的女儿,当时你对奴家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定与你原配一纸休书,然后娶奴家为正室,哄骗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还为你生下儿子。可你却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郑朗你今日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不然奴家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郑朗身躯打摆子似的剧烈颤抖几下,脸色已变成了惨白。
“你……你放手!你到底是谁?本官不认识你,你这妇人胡乱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严么?”郑朗离奇的愤怒,毫无官员形象的大叫道。
那落魄女子铁了心抱着郑县尉的大腿,哭喊道:“不放,放了你又跑了,奴家和这苦命的孩子上哪里喊冤去?奴家从莱州一直找到青州,一路历尽艰辛,不能再让你跑了!”
“贱妇,你看仔细,本官与你从未谋面,你必然认错人了……”
“绝没认错,郑朗,你的模样化成灰奴家也能拼出来!奴家连你后臀的那颗梅花痣都知道在哪一片屁股上!你还不承认?你可敢让大家看看你左边屁股上,是不是有一个半寸长的梅花痣。就算你如今是有权有势了,奴家也不怕你,定要讨个公道。你不过一个县尉抛妻弃子,难道就没人管的了你了吗?”
郑朗哪可能斯文扫地的去让人看自己的屁股?再说,自己左边屁股上,还真有一个形似梅花的红痣,这么隐秘的事情,也不知道这贱妇从哪里打听到的。一时郑朗竟有些哑口无言。
围观的众官员见了郑朗的样子,不由的暗暗摇头,看来郑县尉这事儿抛弃这对母子的事情是真的,唉,斯文扫地啊!
那个粗布荆钗的女人,死命的抱着郑县尉大腿,无论郑县尉怎么使劲拉扯,就是不松手……
围观的各县同僚看到郑朗如此粗鲁的对待那个女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有个年纪大点的官员,实在看不过去了,不禁轻咳了一声。
郑县尉听到那一声轻咳,不禁浑身一颤,抬头看到众人的鄙夷的神色,不由的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自己被陷害了,可是这事儿,他娘的可是黄泥巴烂裤裆,有理说不清啊……
在以仁孝治天下,标榜道德的大宋朝,官员抛妻弃子是极大的丑闻。今日之事以后,郑县尉这官怕是难做了,不但要面对无数的士林文人的口诛笔伐,还有那些闻腥而动的御史们的弹劾。
当然这要是没什么人看见,以郑县尉的手腕,加上唐家的帮助,或许可以把这事儿压下去,但关键这事儿还被各县同僚看见了,郑县尉可没本事让他们众人都守口如瓶,怕是这事儿很快就要传得各县都知道了啊。
此时,郑县尉正在不断的向众人解释说:自己压根就不认识这队母子……但众同僚官员目光闪烁,显然压根不相信郑县尉的解释……
宋知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对母子说是郑县尉的妻儿,而郑县尉说压根就不认识这对母子,这样吧,不如就由本官带回县衙审问一番,若是她们真敢诬赖郑县尉,本官一定严惩不贷!”
完了,郑县尉眼前一黑。这要是以前,进了县衙大牢,自然是他郑朗说了算。但是如今宋知县摆明了要收权,而且上次钟浩的案子还狠狠的打击了他的威望,如今郑县尉说话的作用已经大不如以前。
况且这案子,自己就是被告,定然得避嫌。宋知县怕是正好借此机会打击自己,这要是到了县衙,不是自己妻儿,也被他弄得成了自己的妻儿。
郑县尉木然的看着宋知县喊过两个衙役,让他们先带着母子带到县衙去。
那粗布荆钗的女人依旧死命的抱着郑朗的大腿,就是不松手。
宋知县好言相劝良久,女人才松开手,抱着自己儿子,可怜兮兮的由两个衙役带走。
一众各县佐贰官看了这场景不禁俱都微微摇头,斯文扫地啊!
钟浩在远处看着,没想到这女人入戏还挺深,当真是演戏演全套,那五十贯钱花的不冤。当时崔九找到这对合适的母子时,自己还嫌她要价五十贯实在是狮子大开口,现在看来,还算物有所值。至于那妇人所说的郑县尉后臀有梅花痣,那自然也是崔九找青州城内的城狐社鼠打听出来的。
其实,钟浩嘱咐过那个女人,若是宋知县衙带她去县衙,跟他去就是,那是在保护她。到了县衙,崔九会让人安排让她们离开,不要再出现在青州。
衙役们带着那对母子走了,众人也都散去,唯有郑朗站在州衙门前,露出一脸苦涩。
徐峰看了这一场好戏,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幸好我没得罪文轩,文轩这计策当真阴险毒辣,郑朗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钟浩苦着脸道:“小弟说了不想用这法子,是三哥非得鼓噪用这法子,现在三哥又说小弟阴险,小弟实在无地自容啊!”
崔烨在笑着劝道:“哈哈,这计策好用便罢,哪有什么阴险不阴险的,三哥是跟你开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