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呲了呲牙。

    “我说过，如果有朝一日你能从那里出来，我会亲手杀了你这个废物。”

    孙悟空歪了歪头，掏了掏耳朵：“想让俺老孙死的人有很多。但俺老孙现在还活着。而且，只是动嘴，是杀不了人的。”

    看着孙悟空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猴子咬了咬牙。

    “闭嘴！”

    一声暴喝，猴子手中的金箍棒骤然伸长，朝着孙悟空狠狠砸下。

    孙悟空同样一挥手，手中金箍棒迎风便涨。

    剧烈的冲击波从两根金箍棒相撞的地方发出，只是瞬间，便在两只猴子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大坑。

    坑中心，棍棒相交，两只猴子，一个面向狰狞，一个面色淡然，但是，都是分毫不退。

    看着眼前的孙悟空依旧是一脸淡然的样子，一如当初自己踩在他头上时那般，猴子眼中的怒火更炽：“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表情，仿佛你什么都看透了一般。你知不知道花果山没了？你这个废物！”

    猴子的咆哮在孙悟空耳边响起。

    他愣住了。

    金箍棒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然而他却恍若未觉，就这么任由猴子把他打飞了出去，飞的好远好远，一直撞入了一座大山的山腹中方才停下。

    而奋力一击吧孙悟空打飞出去之后，猴子仿佛耗尽了力气，就这么站在原地，大口的喘着粗气，眼中满是血色与狰狞。

    山腹之中没有动静，就仿佛孙悟空被猴子这一棒打死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这里。

    天地间一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猴子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

    哗啦，哗啦。

    碎石滑落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冲天的烈焰，刺目的金甲，孙悟空一步步从山腹中走出，身上没有半分伤痕，就仿佛猴子方才那足以使大地开裂的一棍没有打在他身上一般。

    “你说什么？”平静的声音从孙悟空口中传出，就连他身上那跋扈的烈焰也随之蛰伏了下来，但是，任谁都听得出，那表面的的平静之下，是何等的暗潮汹涌。

    猴子抬起了头，看向了从山腹中走出的孙悟空。

    “花果山，没了。”

    “孩儿们死了，三弟也死了，他手下的小妖也死了，死了，全死了......”

    “为什么你不去死？”

    猴子咆哮着，黑色的魔焰冲天而起，状若妖魔。

    “你打不过那老和尚就躲在五指山下不敢出来，出来之后你就要跟着这个小和尚西行，指望着这个小和尚帮你来对付那老和尚。这些我都管不着。但是，你只顾着你自己，他们呢？”

    看着那不断咆哮，面目狰狞的猴子，孙悟空半响没有说话。

    良久，终于有声音从他口中传出：“那你呢？”

    “俺老孙被如来压在山下，那你呢？”

    声音渐高，终成咆哮。

    两道金光闪过，两只猴子咆哮着撞在了一起。

    魔焰滔天，赤炎焚世。

    他们指责着对方，但他们心里都清楚，错的是他，是他们。

    他们，本就是不分彼此的。

    此时，他要杀他，何尝不说明了他想杀了自己？

    一道，两道，三道，四道。

    无数道冲击波从两只猴子交战的地方散逸开来，所到之处，山碎，林毁，云散，河断，人亡，城摧。

    两只修为无限接近于圣人法力的猴子毫不留手的死战，仅仅只是余波，便足以波及半个西牛贺洲。

    拼命地催动着法力护着身后的玄奘，小白龙和猪刚鬣终于明白了刚才孙悟空为什么让他们离得越远越好。

    圣人交战，足以毁灭洪荒，故而圣人交手的时候，大都前往混沌之中。

    两只猴子虽然都不是圣人，但是，各自身具半颗混元金丹的他们，论法力，已经无限接近于圣人。而两个法力无限接近于圣人的存在在洪荒大地上拼命，这对于任何一个部洲来说都是浩劫。

    妖都。

    纵然有着阵法的加持，妖都之中的无数生灵亦能感觉到脚底下的地面在颤抖。那纵然连大罗金仙都无法撼动的城墙表面此时居然浮现了道道裂纹。

    灵山。

    整座山都在震动，大雄宝殿中的诸佛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脚下颤动的地面。

    连妖都和灵山都是这个样子，西牛贺洲的其他地方就可想而知。

    一声轻叹。

    释迦牟尼站了起来。

    西牛贺洲的人族，乃是当初封神大劫之时接引准提挪走的北海人族繁衍而来。

    西牛贺洲，家家信佛。

    这里是佛门的根基所在。

    所以，他不能不管。

    虽然，他不知道那两只猴子为何会有了现在这般恐怖的修为。

    虽然，面对那猴子，或者说那两只猴子，他亦没有什么把握。

    但是，他还是走出了大雄宝殿。

    因为他是佛门之主。

    如来佛祖，释迦牟尼。

    然而，刚走出大雄宝殿，释迦牟尼就愣住了。

    灵山外，一个人站在那里。

    一身黑袍随风飘动。

    那人静静地看着释迦牟尼，释迦牟尼也看向了那个人。

    那人释迦牟尼并不陌生。

    那是在佛门之中地位十分特殊的一个人，除了接引和准提，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当初封神之中，便是他把文殊普贤几人从叶玄手中带回了西方。

    只是，释迦牟尼不清楚，现在他为什么要拦住自己。

    “贫僧是来找佛主辩法的。”那人似乎是明白了释迦牟尼的疑惑，轻笑道。

    释迦牟尼看着面前的来人，看着动荡的天地，皱眉。

    那人依旧微笑，仿佛这动荡的天地，涂炭的生灵，全然不在他眼中。

    “可否容贫僧先制止了那两只妖猴？否则，西牛贺洲，生灵涂炭，我佛门，怕是根基不存。”

    那人轻笑，摇头：“那猴子身份特殊，因此，如何处置那两个猴子，只能由佛门之主来决定。而贫僧，此次便是来争一争这个位子的。因此，在贫僧与佛主辩法结束之前，佛主并不能擅自处置那两只猴子，除非，佛主胜了贫僧，否则，如何处置那两只猴子，贫僧说了算，就由不得佛主做主了。”

    淡淡的声音在大雄宝殿外响起，释迦牟尼，还有释迦牟尼背后听到动静走出殿外的诸佛，都愣住了。

    这个人他们都认识。

    虽然不清楚那人的身份，但是谁都知道，他是接引准提身边的人。

    只是，他说要争佛主之位？

    在这个时候？

    淡淡的气势从那人身上升起，让释迦侔尼面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虽然认识这个人，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人的修为居然到达了如此地步。

    “为何？”释迦牟尼问道。

    其他诸佛也都看向了那人。

    且不说他是不是释迦牟尼的对手，同为佛门众人，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来争佛主之位？

    而且，佛主之位，可是需要接引准提两位圣人承认，还要让佛门众佛信服的。

    只不过，下一刻，他们心中就不由升起了另外一个想法——莫非，这是两位圣人授意的？毕竟，说起来，释迦牟尼终究算是外人，眼前这人才是两位圣人身边的人。

    难道是两位圣人决定要让佛门掌握在自己人手中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诸佛想了很多。

    释迦牟尼也想了很多。

    只不过，他想的是，他不出手，那两只猴子会给西牛贺洲造成多大的毁坏，酿成多少伤亡。

    然而，那人只是微笑，并没有回答。

    良久，释迦牟尼终于道：“贫僧欲与这位道友辩法，还请诸位出手，庇佑西牛贺洲众生。”

    闻言，释迦牟尼背后的诸佛对视一眼，皆是应道：“谨遵我佛法旨。”

    很快，诸佛皆去，灵山之上，除了那突然出现的黑袍人之外，仅存释迦牟尼一人。

    他们也想清楚了，不管来人争佛主之位是不是那两位圣人的意思，这件事都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干预的了。

    望着离去的诸佛，黑袍人轻轻一笑，一步踏出，转眼来到灵山之上，盘坐在了释迦牟尼面前。

    释迦牟尼亦盘膝坐下。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然而，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眨眼间无数世界灭，转念间亿万世界生。

    这是理念，元神，法则的直接较量。

    佛与佛之间的交锋，虽然没有两只猴子看上去那么直接，激烈，但是，其凶险，却要胜上百倍。

    青华帝宫，叶玄默默地注视着灵山的方向，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虽然现在的释迦牟尼，在佛门气运的加持下，纵然是他，在不动用一些底牌的情况下也不能轻易言胜，但是，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是罗睺。

    小多宝，对不住了。

    在那件事到来之前，就先委屈你，入一趟轮回吧。这件事，你现在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

    ............

    孙悟空和猴子之间的厮杀依旧在继续。

    同样的修为，同样的功法，同样的神通，同样的兵器，就连一身法力，也同样是无穷无尽。

    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这是一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厮杀。

    孙悟空很清楚，猴子也很清楚。

    只是，无论是孙悟空还是猴子，他们都需要一场战斗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尤其是猴子。

    时至今日，当初敖水蓝的那番话依旧会时常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他们说他们相信猴兄一定会回来。”

    “他让水蓝转告猴兄，他尽力了。”

    自责？

    内疚？

    猴子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

    只是，他知道，他现在是真的想亲手杀了眼前的猴子。

    他知道，他也是这样。

    虽然，他其实就是他。

    一声声咆哮，每一击都是倾尽全力，没有丝毫的留手。

    无论是猴子还是孙悟空，从来没有打过如此吃力的一战，因为对手，就是他自己。

    没人在乎他们这般交手会造成什么后果。

    猴子不在乎，孙悟空也不在乎。他们现在的眼中只有对方。

    至于生灵涂炭？

    他们本就是妖魔。

    生灵涂炭，与一介妖魔何干？

    “大圣爷。”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其实那声音并不小，只是夹杂在两只猴子的咆哮中，夹杂在金箍棒棍棒相交的轰鸣中，夹杂在天地破碎的纷乱中，就变的无比的渺小。

    那是玄奘的声音。

    实际上，他已经用尽了全力来喊出这句话。

    不知什么时候，在猪刚鬣和小白龙的保护下，玄奘已经离两只猴子交手的地方很近了。

    虽然无论是猪刚鬣还是小白龙都不想靠近这个地方，但是，玄奘执意要来，他们也只能跟过来。

    玄奘的声音传入两只猴子耳中，他们终于分开。

    孙悟空一身金甲已经变得破碎不堪，身后的火红披风也只剩下道道布条，握着金箍棒的右手虎口开裂，丝丝鲜血顺着金箍棒滴落，头上因为挨了猴子一棒，凤翅紫金冠也碎了一般，丝丝鲜血从额角流落。

    猴子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战甲破碎，浑身是伤。

    只不过无论是孙悟空还是猴子，都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上。

    伤口再痛，能有心痛吗？

    歪过头，孙悟空看向了玄奘：“小和尚，离远点，这不关你的事。”

    与此同时，猴子也看向了玄奘：“再废话，连你一起杀！”

    玄奘轻轻一叹。

    “大圣爷，你们在这里交手，奈苍生何？”

    然而，听到玄奘这么说，猴子只是嗤笑了一声，都懒得说话了。

    孙悟空看了玄奘一眼，那一双玄奘熟悉的眸子中，却是露出了一抹玄奘陌生的神色。

    “苍生？与俺老孙何干？”

    看着玄奘睁大的眼睛，孙悟空笑了。

    “小和尚，不要忘了，俺老孙，是妖啊！”

    砰！

    剧烈的冲击波从两只猴子中间再次迸出，两只猴子再次碰撞在了一起。

    小白龙和猪刚鬣连忙拉着完全愣在原地的玄奘往后退去，以避开两只猴子交锋的余波。

    玄奘如同一具木偶一样任由两人拉着往后退去，那目光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妖，吗？

    缓缓的，玄奘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