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葵二人一时语噎,此等老妖精是真正的不死不灭之体,有着极强的自愈力,想要灭杀谈何容易,眼下落葵体力不支,杜衡法力不支,而昆布显然还有压箱底的招数未使出来,再斗下去不是两败俱伤,而是他们束手就擒了。
见落葵二人面露迟疑,昆布的黑色瞳仁转瞬成双,化作一对复曈,直愣愣的盯住落葵二人。
落葵瞧了一眼,只觉心旌荡漾的厉害,再侧目望向杜衡,已是双眼失神,旋即她狠狠咬破了舌尖,指尖沾上鲜血,在杜衡的眉心抹过,他转瞬间便回了神。落葵转眸,毫不畏惧的迎向昆布:“阁下的摄魂复曈修的极好。”
昆布大喜,他起初只觉落葵的血于自己有大用处,却未料到竟还能令人在转瞬间恢复神智,他自然更加势在必得,旋即双手微扬,便要将两团漆黑火球远远抛向对面。
“好,我给你。”落葵转了几个念头,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迟疑,极利落的在腕间放出血来,鲜血成线,在腕间滴溜溜一转,于虚空中划出一道殷红弧线飞向昆布。
昆布悠悠一笑,一张口将那条血线吞了进去,满意的咂了咂嘴:“老夫所料不错,你的精血果然同当年陵光家的大丫头一般,有同样鲜美的神魂之力,如今有了你这点神魂之力,老夫又可以在这世上蹉跎些时日了。”言罢,他做了个恭送的姿态出来,半真半假的一笑:“二位慢走,老夫恕不远送,若下回想念老夫了,只管来,放心,我既不要二位的人,也不要二位的血。”
自东闽国乘船离开,上岸后一路往北,约莫行上两个月的路程,便到了云楚国与北谷国交界之处,在那里,可以看到一处终年被云雾笼罩的连绵崇山,而仙山北山便隐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寻常人走到山中,不仅进不了北山,甚至连北山的山门也是难以看到的。
崇山峻岭的山脚下有一处不大的无名镇子,方圆不过十里,人家不过百十来户。但因着这处镇子是距离北山最近的镇子,进入崇山峻岭寻找仙家福地前,都要在此处留宿一两日稍作休息补给,故而像模像样的客栈却遍布镇子,足有数十家之多。
这一日,一辆马车绝尘驶入,在镇子里最大的一家客栈门前停下,曲莲从马车上跳下来,后头车夫上前,从车门处背下京墨,挑帘进去,曲莲在柜上撂下一锭银子,道:“掌柜的,开两间上房。”
掌柜在柜上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头也不抬:“没了,就剩一间房了,住不住。”
曲莲一哽,哑然:“没有上房,旁的也行。”
“连茅房都住上人了。”掌柜瞟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拨拉算盘珠子。
二人面面相觑,京墨在心里盘算,不知道今日是个甚么日子,这无名小镇中的客栈竟如此紧俏,他们一入镇子便开始找客栈,一连找了数十家,皆是客满,如今这已是最后一间客栈的最后一间房了。
眼看着天色向晚,若不勉强住下来,便只能露宿街头了,曲莲眉心微蹙,抿了抿唇,对掌柜道:“行了,一间就一间罢。”
车夫背着京墨上楼,放到床上靠坐着,收了曲莲的银子后,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顺手啪的一声,将门带上了。
这一声关门声,在曲莲心上悠悠荡荡的打了个转儿,像是打开了她的心门,身子禁不住狠狠的颤了一下,然后便是长长久久的寂静。
一阵晚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将一扇窗吹的吱呀作响。
曲莲起身去关窗,听得京墨一阵急促的咳声,转身又匆忙去倒水,却手忙脚乱的打翻了杯盏,在娇嗔惊呼声中打湿了衣裳,她原本穿了件月白底满绣芙蓉交领长衣,被水这么一浇,隐隐有肤色透出。
京墨倚在床榻上,眸中闪过惊艳之色,旋即似笑非笑的翘起唇角。
曲莲瞟了他一眼,脸红耳赤的嗔道:“看甚么看,背过身儿去。”
京墨狭促一笑,笑得猛了,连连咳嗽起来,憋得脸色通红,曲莲忙倒了盏水递到他的唇边,京墨抿一口水瞟一眼她,一眼递一眼瞟过去,终于忍不住的放声大笑:“快将衣裳换了罢,湿漉漉的小心着凉。”
曲莲将动未动,正手足无措之时,听得有人敲门,这声音如同她的救赎,将她从脸红心跳的欲望中解救了出来。
开门一看,正是小二送了饭菜酒水上来,一样一样布在桌上,有荤有素倒也丰盛。
曲莲费力的将桌案拖到床边儿,两个人一个斜倚在床边儿,一个坐在对面,心不在焉的用完饭,那衣裳湿漉漉的黏在她身上,只觉凉冰冰着实冷得慌,薄寒袭身,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紧跟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看,让你换衣裳你不换,着凉了可没人管你。”京墨悠悠荡荡的声音在她对面响起,不知他揣着怎样的心思,是真的心疼曲莲,怕她着凉伤风,还是那把火烧的他心猿意马,难以抑制,总之,说出的话格外魅惑。
这把魅惑的声音牵的曲莲心头一悸,不由自主的走到床前坐下,取过床尾的包袱,抖出件姜黄色满绣折枝桃花外赏和豆绿直纹长裙,颤声悠悠:“那你转过身去,不许看。”
京墨闭上双眸,心怀坦荡的哧哧一笑:“我不看。”
曲莲瞧着他斜倚在床头,脸庞如玉,有说不出的好看,瞧得她心猿意马,吐气不稳,又见他果真紧闭双眸,一脸正气浩然,暗自里竟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像是弄丢了甚么最要紧的东西,只暗骂了一句正人君子有甚么好,半点风情也不解。
不多时,曲莲轻笑一声:“好了。”她眸光寂寥的望住京墨,红唇嘟了嘟:“我听说落葵的父亲是关内侯,是那个修为高深,善于用兵的关内侯么。”
京墨笑着点头:“自然是他,除了他,这普天之下,还有第二个关内侯么。”
“那这便奇了。”曲莲在圈椅中来回腾挪,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着。她着意没有系腰带,中衣也只松松裹在身上,这样一挪动,领口登时微松,中衣斜到一边儿:“我听闻关内侯修为之深,兵法之精,难有人企及,怎么养的女儿却这么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呢,落葵是个姑娘家,不懂得用兵之道也在情理之中,可怎么连修为都如此不济呢,他可是落葵的亲爹,不会私藏至此罢。”
“这,”京墨眸光游移的瞧着她,想挪动却挪动不开,像一把蛛丝缠绕在上头,他狠狠咽了口唾液,心间发痒舌尖微颤:“关内侯是年纪大了才得了阿葵这么个独女,他又没有儿子,自然对阿葵娇宠的厉害,我依稀记得她小时候是有些修为的,许是她贪玩,后来便全忘了罢,至于用兵之道,她一个姑娘家懂那个作甚么,倒是苏子,他承袭了关内侯的衣钵,着实厉害。”
“苏子。”曲莲一向对这个神秘的无双公子感兴趣,听得此话,她登时来了精神,眸子放光有万般神采,直起脊背身子前倾,轻喃道:“我从前便听说过无双公子之名,自打你来了,我才知道他竟是水家的管家,他如此的厉害,怎么会甘心做个任人驱使的总管。”
京墨的双手藏在锦被中紧紧握住,才艰难道:“他是关内侯的义子,是侯爷一手养大调教的,为了报养育调教之恩,即便是再不情不愿,也得忍着不是,我想,待阿葵出阁,他便可自立门户了罢。”
借着从曲莲手中接过茶盏的功夫,京墨在她手背上摸了一下,当真是肤若凝脂,只这一下便叫人心间荡漾难以自拔,他心间动荡的厉害,暗自可惜,落葵的手没有这般滑腻,微微有些粗,那是历经了风雨过后的坚韧,不够温软娇嫩,不够惹人怜惜动心。
曲莲像是看出了京墨动荡不停的那颗心,眸光悠悠荡荡的像带了钩子一般,婉转娇媚的轻笑道:“那可未必,落葵乃是长乐长公主之女,原本封个县主已是皇恩浩荡了,逾制封了郡主,可见陛下和太后有多宠她,苏子跟着她,那是他有眼光。”
京墨按下扑通通直跳的心,笑道:“那是自然了,长乐长公主是太后独女,当今陛下唯一的嫡亲妹子,关内侯又军功赫赫,虽说关内侯年岁上比长乐长公主大不少,但他二人也是一桩良配,奈何长乐长公主福薄,生阿葵时难产而亡,太后与陛下自然对她怜惜不已,这才逾制册封了郡主,她这样显赫的身份,不是我与你这样的寻常之人能够轻易得罪的。”
窗外月色皎皎,更声遥遥,已是二更天了,是关门闭户,安寝入梦的时辰了。
白瓷粉彩盖碗轻轻搁在榆木方桌上,玫瑰色茶水悠悠一漾,漾到曲莲心间,她脸上霎时染上娇艳欲滴的蔷薇色。微微侧目,外头已经漆黑一片了,她掩口打了个哈欠,生出难以启齿的情绪:“这可怎么才好,只有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