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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汹涌暗起 风波未平 第一百七十七回 一个包子值千金
    江蓠松弛的向后靠去,头枕着胳膊,微微眯起双丹凤眼,不知想起了甚么有趣之事,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那可未必,我们宗里的龌龊事不比你那里的少,只是本少主不屑与他们为伍罢了。”

    落葵想到了天一宗宗主的做派,不禁垂眸一笑:“听说过,你那娘是后娘,而爹,也快成了后爹。”

    江蓠点头笑着,连声赞叹道:“都说茯血消息灵通,果然十分灵通,竟连这种犄角旮旯之事都能打听出来。”

    落葵横了他一眼,垂首啜了口吊着精气神儿的山参汤,入口有淡淡清苦的药香,细品之后,却又有一缕清甜缭绕舌尖儿。她原是不想掺和天一宗之事,但看在江蓠这些日子悉心照料的情面上,她还是斟酌开口道:“上回升仙大会,一则是给天一宗挑选弟子,二则是给你挑媳妇,可你却临阵逃脱跑的无影无踪,你自是不在乎旁人的难听话,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那后娘的枕头风会怎样吹。”

    江蓠狠狠怔住了,他自小与父亲就不算亲近,一直以为是父亲执掌一派,天长日久下,威严早已深入骨髓,早不知亲近二字如何写了,才不会与自己亲近,可却从未想过那后娘会如何编排自己。

    落葵将参汤一饮而尽,喘了口气继续道:“江蓠,天一宗偌大的宗门,是你父亲从你外祖父手中接过来的,这些年宗门兴旺,你父亲操持的着实不易,他眼见你纨绔不堪重用,你猜他会如何想如何做,你那后娘如今也生了一子,若眼瞧着比你争气中用,你猜你父亲又会如何想如何做,江蓠,你李家数代人的心血落于旁人之手,莫非你就心甘情愿,丝毫不心疼么。”

    这一席话如同一记惊雷,重重劈在了江蓠头上,他如同在迷雾中转了数年,骤然看到了光亮一般,顿时灵台清明一片,自然不能,他的生母李氏乃是天一宗前任宗主的掌中明珠,下嫁给了父亲,因外祖父没有儿子,父亲才登上了宗主之位,可母亲薄命,父亲做了宗主不足一年,母亲便病逝了,数年后,父亲便迎娶了如今的年轻貌美,只比江蓠还要小一岁的宗主夫人,将他这个儿子抛之脑后,这位后娘也是不争气,十几年来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直到今年年初才一举得男,父亲是老年得子,自然喜不自胜,在宗内广发请帖,大摆筵席,直直喧闹了月余才算安静下来,可此事不久,父亲便要为他议亲,他自然不肯,这才闹翻了离开天一宗。

    这些事看起来件件偶然,却每一件都与他那后娘脱不开干系,他脸色阴沉的如同暴雨前的层云,压低了声音道:“你的意思是说,她觊觎宗主之位,她如何敢。”

    落葵淡淡一笑:“江蓠,你想不想做天一宗的宗主。”

    江蓠点了点。

    落葵继续笑问:“这就是了,同样是你爹的儿子,凭甚么你做的,她的儿子就做不得呢。况且她的儿子是你爹的老年得子,三个女儿又个个嫁入高门,我记得你那最小的妹妹,在你们北谷国宫里是得宠的贵妃,有这般显赫的背景,她凭甚么不敢让自己的儿子做宗主。江蓠,你扪心自问,若他日真的祸起萧墙,你可有与她一拼之力。”

    江蓠垂眸不语,无论是父亲的宠爱,还是在宗内的威信,他都毫无胜算,如此算下来,这宗主之位竟赫然已是旁人的囊中之物了,他气闷的吁了口气,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落葵阴恻恻的笑道:“她手中的筹码也不过是有个儿子,可那儿子能不能活的长久,活到接任宗主之位,却只能是看天意了。”

    江蓠的脸顿时抽搐了一下,顿时觉得落葵此话十分中肯有理,连连点头道:“小妖女,你果然是个小妖女,连这般阴损的法子都能想的出来。”

    落葵哽了一哽,恶狠狠的翻了翻眼皮儿,道:“甚么阴损的法子,我不过是让你问问老天爷,你那弟弟活不活的长,怎么就阴损了。”

    江蓠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拈了枚点心塞到她口中,连哄带劝的骗道:“好好好,你不阴损,那你说说,若他活得长久,我该怎么办。”

    “你要活得比他更长久啊。”落葵三口两口便吃完了点心,又舔了舔唇边的渣滓,黑白分明的眼仁儿转了转,笑道:“江蓠,说白了,你二人一是拼谁活的更长久些,二便是拼谁的功劳更大些。当然,眼下你就有个大功劳。”

    江蓠转瞬便想明白了,点头笑道:“你说的是梁州分舵之事。”

    “不错。”落葵点了点头,做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来:“我若是你,便会早早的赶回天一宗,跟你爹仔细回禀此事,再主动请缨,前来梁州重建分舵。”

    江蓠一时无言,他心知落葵此言乃是正理,是实心实意的为他的前程着想,但他并不像就如此将落葵丢在半道儿上,即便是走,也要看着她伤愈再走。

    马车前行的速度并不十分快,出了扬州城后,官道渐渐变得泥泞不堪,碎石碎冰交杂着,行进时便开始颠簸起来。而外头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寒风呼呼刮过,渐渐不闻人语。

    江蓠掀开车帘儿一瞧,四围渐渐荒芜少有人烟,入目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显然已经离扬州城十分远了,他拍了拍车夫的肩头,问道:“老人家,这里是何处,离着丹霞花林还有多远。”

    车夫像是受了惊吓,身子狠狠抖了一下,旋即暗哑着声音道:“咱们今日赶到前头的华堂堡落脚歇息,明日一早再启程,明日晚间就能赶到丹霞花林了。”

    听得这把声音,江蓠有些吃惊,这声音虽然压得暗哑,但听来格外熟悉,他回首与落葵对视了一眼,便伸手要去掀车夫的斗笠,见落葵冲着他微微摇头,他只好钻回车中,附耳道:“为何。”

    落葵压低了声音道:“君姑娘既乔装改扮,那必然是不想闹得尽人皆知,也不想让你我知道,你贸然揭穿她的身份,岂不是令她难看,她一个大家闺秀,与外男跑了,有损清誉,以后还怎么议亲,等等看罢,非到万不得已,你我只当不知此事。”

    江蓠抿了抿唇,低声道:“她胆子可真大,竟不怕君老爷的家法。”

    落葵低笑:“古有红拂女夜奔李靖,今有君姑娘相送江蓠,保不齐以后会成就一段佳话。”

    江蓠抬手狠狠揉了下她覆额的刘海,笑道:“那么,正邪联手,岂不更是一桩美谈。”

    落葵想起这个动作是苏子经常做的,不禁失神,良久,才在江蓠的连声呼唤中回了神,撇了撇嘴,啐了他一口。

    就如此奔袭了一整日,黄昏时分,终于赶到了华堂堡的一处客栈门前。

    江蓠扶着落葵下车,车夫在后垂首跟随。

    这处客栈并不十分大,此时也没有几个客人,见三人进来,小伙计忙陪着笑脸儿道:“几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打尖儿。”

    江蓠道:“住店,开三间。”他转头瞧了落葵一眼,顿了一下,道:“哦不,开两间上房,再将热水和饭菜送到房里来。”

    小伙计清亮亮的应了一声,忙拿着钥匙,步履轻松的领着三人上楼去了。

    从始至终,跟在身后的车夫没有说上半句话,而在柜台后头扒拉算盘珠子的掌柜的,也没有抬头看上三人一眼。

    小伙计先给车夫开了房门,旋即领着江蓠二人,走到走廊尽头,一边开门一边笑道:“这个房间最是僻静不过,二位住正合适。”

    江蓠点了点头,扶着落葵进房,与小伙计擦身而过之时,落葵眸光一缩,旋即神情如常。

    屋内与寻常客栈一般无二,更多了几分疏朗雅致,而空气中缭绕着淡淡香樟木的气味。

    江蓠顿时捂住口鼻,道:“这是甚么味儿。”

    小伙计忙开窗透气,陪着笑脸儿道:“客官有所不知,扬州素来潮湿,蛇虫鼠蚁比旁处多了些,故而放了些香樟木避虫,唯恐惊扰了贵客。”

    落葵微微沉凝,脸上含笑,眸底却是冷薄之意:“小二哥,我身子虚弱,有些受不住这香樟木的味道,可否给我寻些沉水香来。”

    小伙计微怔,忙笑道:“本店是小本买卖,买不起上好的沉水香,只有些次货,不知客官闻得么。”

    落葵点了点头:“小二哥只管拿来,只要是沉水香就好。”

    不多时,小伙计端了饭菜进屋,一样样布在桌案上,笑道:“这是热水,这是小店的拿手菜,客官请慢用。”他从袖中取出一盒盘香,放到桌案上,道:“这是客官要的沉水香。”

    落葵淡淡道了声谢,起身便将此香点燃,放在了青瓷香炉中。

    小伙计冷眼瞧着,不言不语的退了出去,垂首间,眼眸中划过一丝杀意,而唇边却挑起一缕晦暗不明的笑来。